转眼间便来到下午。
本应是日头偏西,夕阳燃烧的时间,天色却无端阴沉下来。
江风骤急,流水飞速,两岸上午还壮丽奇诡的山峰江景,下午却变得诡异恐怖,仿佛魔鬼舞动的双手。
在这样的环境下,船客们纷纷闭门不出,减少活动,唯独空无一人的船尾上海对峙着两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洗啊!”胡睿兰喝道。
“小姐,这水太凉,我不能……”
“你不能什么?还真当自己是小姐的命啊,真是娇贵!大热的天,还抱着一个汤婆子,我哥心疼你惯着你,我可不惯!快洗,没看到天快下雨了吗?”
阮正绚委屈地抱紧手中的木盆,素来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无比,唯那张白净清透的脸,依旧脆弱美丽。
“小姐,你听我解释,我今天中午确实在楼梯下遇见谢公子了,但当时真的情况紧急,我才没能替你问,我不是有意的。”
原来,今下午阴差阳错间,胡睿兰无意中得知阮正绚在她走后偶遇谢印星,她当即满心欢喜地去追问阮正绚她交代的事情,但没想到阮正绚居然没问,还借口说什么身体不适。
“哼,不想帮我你就直说,别表面答应我背地里却狐媚子的勾引人家谢公子,呸!真是不要脸的骚蹄子!”
“我没有勾引谢公子……”
“那你们中午都说了什么?你说啊!”
“我……”
“说不出来了吧!谢公子那样俊美无双的人,我早该想到你会这么做!”
胡睿兰边啐阮正绚,边抓住阮正绚的手往木桶里按,木桶里浸满脏衣服,满满的水随着晃荡的船只以及二人的拉扯,溢出来许多,甚至打湿二人的衣物。
但胡睿兰浑不在意,她恶毒地看着阮正绚因浸了凉水而发白的脸颊,听着她不适的闷哼声,心中快意。
阮正绚这张脸,她早就看不惯了。
呸!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得为人奴婢地伺候她?
忽然,胡睿兰感觉到阮正绚停住了挣扎,心中正洋洋得意,却不然,对面女子目光遥遥转向她身后的船舱。
“小姐,你听,是不是公子出事了?”
“你还找借口!”胡睿兰依旧一动不动紧紧按着阮正绚的胳膊,一副誓不罢休得要让阮正绚洗衣的模样。
明明她知道阮正绚身上还有着月事。
“是真的,你快听。”阮正绚焦急提醒胡睿兰,“小姐,公子真的出事了,我好像听到有人喊公子杀人了。”
“你还敢诅咒我哥?”胡睿兰拧了阮正绚一把,半信不信地支起耳朵,明明四周只有水浪撞击船身的拍.打声。
但隐约中,船舱内确实有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似乎还有“死”这个字眼。
胡睿兰不确定地站起身来,扭头往后走去,“你要敢骗我,有你好果子——啊——”
突然,胡睿兰不知怎么回事,膝盖一软,整个人摔了个狗吃屎,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先她一步朝船舱跑去。
“小姐,我先去看公子,你快来啊!”
江风中,是阮正绚娇柔的声音。
啪嗒,又一个水浪击起。
船身起伏间,胡睿兰狼狈从地上爬起,气急败坏道:“好个下贱胚子,见主子跌倒也不知道要扶一下,回去,回去我就让我娘好好磋磨你!”
只可惜,在胡睿兰说完这话时,阮正绚早已跑的老远了,那速度,胡睿兰追都追不上。
“真是没规矩的小娼妇!”
胡睿兰一瘸一拐骂道,丝毫不知,刚刚她的摔倒,其实是她这个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婢女所为。
呼呼呼——
船外江风大作,有船工跑去告诉梅友荣:“不好了,船主,风比刚才更大了!”
“啰嗦什么?”站在晃荡飘摇得更厉害的船只上,梅友荣大嗓门嚎道,“老子能不知?田七,你速去通知戴三儿,让他看好船上各处,我处理好东子的事就回!”
“是,船主!”田七领命,往外飞奔出去。
若他刚刚没有看错,他们一向硬气要强的船主,居然眼眶红了!
也是,谁又能想到,船上素来最笨手笨脚、最不起眼的小船工东子,居然无缘无故就死了?死状还异常痛苦恐怖。
但最关键的是,他居然是船主的亲侄子?
这谁能知道?
梅友荣狠狠咬牙,只要他一想到下面舱房内东子的惨状,一颗心就抽抽的直疼。
那是在一间窄□□仄的舱房内,年轻的后生全身僵硬躺在床榻上,面色发青,双目圆睁,嘴唇发乌破裂,一条条血迹蜿蜒而下,滴在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旁......
东子再也不对他傻傻的笑了!
东子死了!
这让梅友荣怎么和他的兄长嫂子交代?
兄长嫂子把东子交到他手里,明明那么相信他!
梅友荣从小跑船在外,与家人不亲,本来还打算等这次结束就回去相熟,可这眼下这般光景,让梅友荣情何以堪?
“不,船主,我没杀东子,你相信我!”
梅友荣无所适从的悲痛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爆发,他对着胡睿杰大吼道:“人赃并获,不是你还能是谁?!”
那冲天高的嗓门,甚至盖过了外面汹涌的水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