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上的星子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寂静蔓延,街道渺无人烟。
阮正绚侧躺在客栈床上,闻着沉腐老旧的木头味,思绪游离,渐渐飘向天际。
那时,阮正绚从淞州乘船返回延平县,刚潜回庵子,便收到她大伯父阮安鸿的命令。
阮安鸿要求她去趟江南地带有名的福安寺,以嫡孙女的名义诚心为她亲祖母——阮家老太君祈求平安符,与此同时,顺便去见一见她名义上的赵家未婚夫。
可说是“顺便”,但明眼人谁不知道,此次江南一行,给老太君祈福是假,见赵家未婚夫却是真。
一路快行,仅有一车夫一丫鬟在侧,阮家是既希望阮正绚出意外死在路上,又希望阮正绚能顺利替阮安鸿女儿成了这门亲。
阮家当真是恶意满满啊。
阮正绚勾起嘴角,若她死亡,阮家正好可以借此退了和赵家的亲事;若她没死,那就去和那着急见她的赵家未婚夫相看,正好解决阮正绚当初“示好信”中隐晦提及的亲事问题。
毕竟阮正绚已过及笄年龄,若一直被阮家关在郊外庵子上,这嫁人确实是个问题。
而且阮安鸿也一直想从阮正绚手里拿到关于阮正绚爷爷死前留下的“传家宝”下落,难得阮正绚肯低头就范,那阮家那边自然而然也就顺驴下坡了。
只是阮正绚没有想到,她这位名义上的大伯,看她没了利用价值,竟会要求她代替他女儿嫁给赵元凌。
还打着为她好的口吻,美名其曰是为她相看了一门上好的亲事。
当真可笑。
看来要回她父亲本家,阮正绚就必得先解决替嫁这码子事。
阮安鸿想让阮正绚低头,怕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此次阮正绚回来,绝不再会像四年前在阮家本家那样,任人欺负,委曲求全,甚至还被人弄烂了脸。
如今,阮正绚茕茕独立,孤身一人,再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她剩下的,也仅剩复仇!
思绪再次飘飞,阮正绚不由想起当初在福船的最后一个夜晚,她从胡茂山那里得到的信息——她大伯父阮安鸿与村长胡茂山之间确实有关系。
难怪,难怪当初她父亲入狱入的那么“流畅”!
难怪,难怪胡家突然有了那么多钱财!
难怪,难怪不学无术的胡睿杰能被人引荐入太学!
这一切的一切,是阮家本家在后面推波助澜,其罪魁祸首,阮正绚初步确认为是她大伯阮安鸿。
因为唯有阮安鸿,在她父亲死后,是最有希望继承阮家本家财产的!
而阮正绚的爷爷,也就是阮家的老太爷,却希望自己最小的儿子,也就是阮正绚的父亲继承财产!
只可惜,阮正绚父亲因为与阮家本家闹掰,离家出走了,然后还因报恩在西槐村娶了阮正绚的母亲,打算一辈子做一个农户,不欲重回商户阮家,却“意外”因“大不敬”的罪名入狱........
而阮正绚,为救父亲,离开母亲和弟弟,从西槐村北上阮家本家,向阮老太爷求助,在阮家忍辱负重,却只等来她大伯带回来的父亲意外死亡的消息,以及......被她大伯借故关起来逼问“传家宝”的屈辱。
时光荏苒,冲散太多太多,但阮正绚至今都记得阮老太爷死后,已继承家产的阮安鸿向她逼问传家宝时的神清,狰狞骇怖,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里,透着对金钱无尽的渴望。
真是恶心极了。
所以接下来,还请大伯放心,阮正绚定会不负所望,让他一切的希冀都化为乌有。
阮安鸿不是希望作为商户的阮家能更上一层楼么,那阮正绚明天就好好会会这个出身皇商的赵家未婚夫,她一定会让阮家和赵家的关系好上加好!蜜里调油!
窗外的梆子打过三声,阮正绚收回思绪,默默拉高被子,在菱枝轻微的鼾声中,渐渐进入梦乡。
远处街道,马蹄声此起彼伏。
长街短巷间,河水悄然流淌,更夫惦着铜锣,拿着梆子,打更巡夜,正在提醒人们防火防盗时,就撞上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