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一副“我懂”的表情,还朝常意安做了个OK的手势。
常意安和许如欣都是复读生,复读时做了一年同桌,中考后,两个人都报考了三中,又进了同一个班,在进入高中后,自然而然地成了最好的朋友。
只是关系再好,也不是所有话都能说的。
有了小学五年级那次教训,关于顾文礼的事,她半个字都没和许如欣提过。
夏日黄昏,晚霞漫天,有风吹来,携裹着恬淡的桂花香。
少年拿着不锈钢饭盒一步步走上台阶,他微低着头,随着走动,额前碎发在光影下浮动。
斜阳在他身后拖出长影,白T被风吹得紧贴住身体,勾勒出薄肌坚韧的腰腹。
常意安看着逐渐走近的顾文礼,深吸一口气朝他走了过去。
“嗨。”她故作轻松地跟他挥了挥手,“才吃完饭吗?”
顾文礼抬起头,一双雾锁清秋的眼看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常意安对上他的眼睛,心口狠狠一抖,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陷了进去。
她见过很多眼睛好看的男生,桃花眼丹凤眼小狗眼等都有,但没一个人的眼睛能有顾文礼的眼睛更吸引人,更令人心疼。
他的脸已褪去稚气,流畅刚毅的脸部轮廓,介于男孩与男人之间。鼻子高挺,眉骨凸出,眉压眼。
这种长相,本身是锐利硬朗自带冷傲的一种长相,但他却长了一双深情忧郁的眼睛。
褶皱很深的双眼皮,眼睛偏圆,瞳仁又黑又亮,眼底像是噙着深秋大雾,又像是含着三月天的江南雨,朦胧迷离,带着揪心的破碎感。
两种极致的特征,合在一起本该是很矛盾的,却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
顾文礼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后便没再说话,从常意安身边走过,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学楼一楼大厅。
常意安赶紧跟上,她走在后面看着顾文礼,从他挺拔健硕的背看到他修长笔直的腿,最后是那双开了胶的黑色帆布鞋。
看到他的鞋,她心口莫名地拧了下。
知道他家里穷,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家还是这么穷,连一双好点的鞋都没有,衣服裤子也都是旧的。
在顾文礼将要转弯上楼时,常意安突然叫住他。
“顾文礼。”
顾文礼停了下来,站在光影明灭的楼梯口,背对着她。
常意安小跑着追上去,站到他跟前。
“有事吗?”顾文礼抬眼看着她,语气冷淡疏离,一双忧郁的眼里仿佛有碎冰。
面对顾文礼的冷淡,常意安心里有些难受。
她抿了抿嘴,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顾文礼眼眸轻动,眼底的冰像是在碎开,又像是凝得更实了。
“记得。”他声音很低,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感,像风吹竹林。
“常意安。”
常意安高兴地笑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我也一直记得你。你能跟我一起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
顾文礼打断她:“要上课了。”
他从她身边绕过,快速朝楼上走去。
常意安看着他清冷孤寂的背影,心里莫名的难受。
她其实只是想跟他道歉,想说当年的事她不是故意的。教学楼里面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她想跟他到后面花园去说,那里人少,不怕被人听见。
一声“对不起”,她说了三次都没能说出口。
不是没想过写纸条,可事情都过去五年多了,总要当面对他说才更有诚意。
回了教室后,常意安恹恹地趴在课桌上,午自习铃声还没响,男生女生们在教室里乱跑乱叫,闹哄哄一片。
她只觉得吵,吵得心里烦躁,从书桌底下抽出作业本,想把那些道歉的话写在本子上,然而笔尖刚碰到纸,有人在她身后拍了下。
“你报哪个项目?”问话的是体育委员徐伟。
常意安迷茫地看着他:“报什么?”
徐伟冲她笑了笑:“秋季运动会啊。”
常意安直摇头:“不了不了,我不擅长体育项目。”她笑着说,“到时候我给你们搞后勤,送个水啊递个毛巾什么的,再为你们助阵加油。”
徐伟笑着在她头顶揉了下:“好,到时候你可不能躲到一边看小说,一定要来助阵。”
常意安偏了下头,避开他的触碰:“一定一定。”她又问,“高三的也参加运动会吗?”
徐伟收回手:“不知道哎,下了课我去问问,正好我表哥就是高三的。”
常意安急忙问:“你表哥高三几班的?”
徐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
“高三二班,和学霸顾文礼一个班。”
常意安听了心里一喜,故作不经意地扯出话题来说:“你表哥能进重点班,也挺厉害啊。”
徐伟撇了下嘴:“那确实,他读书成绩一直很好,家里奖状贴得满墙都是,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爸妈总是拿我和他对比,把我骂得一无是处。”
接着他嘿嘿一笑,“结果呢,我表哥进了三中后,遇见了比他更牛逼的顾文礼,被顾文礼压着打,成了别人口中的千年老二。”
常意安竭力把往上扬的嘴角压了压,忍着笑,继续问:“像你表哥这样的学霸,一般不参加运动会吧?”
徐伟一副吃惊的表情:“我们的大美女怎么也会有这种刻板印象呢,谁说学霸就不参加运动会了。我表哥,还有顾文礼,那俩大学霸,高一高二时,每次运动会他们都会参加的。说起这个,我真的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他手撑着常意安的课桌,哈哈笑了起来。
“我表哥从小被捧得太高了,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可他却遇上了比他更强的顾文礼。你可能不知道顾文礼有多强,人家不仅读书绩好,连体育也很好,他们班上的体育委员都跑不赢他。”
坐在常意安斜对面的赵小蕾突然插话:“他跑得快一点也不奇怪。”
徐伟扭头问:“什么原因?”
赵小蕾说:“他们那里很穷,是渝城最穷的地方,九几年那会儿还没通车,和深山老林似的,出门全靠脚,看山跑断腿。”
徐伟顺势靠在了赵小蕾桌子前,一脸八卦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小蕾用手拖着脸颊:“我外公外婆家就是那里,和他同村。他到渝城读过半年小学,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转回去了。后来他爸去了宜县挖煤,他妈在宜县县城的餐馆洗碗,小学毕业他去了宜县读初中。像他那样的学霸,去哪个学校都有人要。”
常意安趴在桌上,只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坨棉花,堵得难受。
她突然站起身从后门走了出去,想也没想,就跑去了四楼高三部。
午自习铃声响起,她站在了高三二班窗外,与顾文礼四目相对。
他扭着头望向窗外,落日余晖映在他眼底,像是即将点燃的一团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