④
陆远死于癌症,和徐小言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里确诊的。
晚期,没得救,只能回家等死了……可他不想连累徐小言,决定找个地方,孤独的死去。
徐小言不可思议地笑着,屋里明明热得人冒汗,可他却冷得浑身发抖!
开什么玩笑?!
他不是应该活蹦乱跳地回家结婚去了嘛?
谁啊!竟拿人命来戏弄他!
这个玩笑太恶毒,太不好笑了!
这让他怎么相信?!怎么接受的了!
那天,当他看到那张照片之后,他死心了。搬了家,远离伤痛之地,努力学着一个人生活。
他学会了熬粥、热饭、炒菜,终于不会把锅烧干,还能在朋友家里聚餐的时候露上两手。
他开始笑,无论真假,表现得像是曾经的一切已经过去,自己一个人也完全可以,甚至还接受了几次公司里曾经追过他的那人的邀请去参加一些聚会活动。
他开始新的生活,这很不容易,从被抛弃的痛苦深渊里挣扎脱身,已下定决心过好自己的日子,再不会因为谁而让自己像曾经那样难过欲死。
可是,现在……
他刚刚走出绝望!竟又被扯进了另一个更加绝望的深渊里?!
他站在餐桌前面,面对曾经的好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只感觉刚才喧闹嘈杂的周围一下子没了声响。那个喝多了酒,话痨到不小心说漏嘴的家伙把头直接抵到了桌面上,鸵鸟一般,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为什么?”
他站在那里好久,心底平静如水,声音里连个颤音都没有。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骗他?
那人笑了一声,抬起头,壮士断腕一般,将面前的白酒一饮而尽,红着一双眼睛瞪向他,开始向他倾倒一切:
“你说为什么?还不是怕你伤心?怕拖累你?晚期啊!没救了!他想让你宁可恨他,烦他,讨厌他,也不想你难过,你明不明白?他说,要你好好活着,再遇上一个对你更好的人在一起,忘了他,他死也能瞑目了!”
他像是责备一样地盯着徐小言,让徐小言更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只觉得荒唐,他的朋友荒唐,他爱的人荒唐。
他,更是一个荒唐!
他不相信!
他相信不了一点这个荒唐到极限的世界!
他的朋友依旧用那样的眼神瞪着他,用那样的眼神逼问他,好像在说:你真的没有注意到么?你为什么注意不到?你为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心?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注意到?
他没有注意到他爱的人在生病!
他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不再同他一起吃饭!
他的脸色好像也在一直变差,他好像一直在同他说遗言!
他为什么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陆远,你个王八蛋!
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后悔,那么难过,那么内疚!
一切的痛、殇、和愤怒、和自责全部冲破了心里的防线,齐齐涌出他的眼眶,泪珠终于忍受不住般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把对面的魏晨曦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让他哭得这么凶。
他有些内疚,伸手就要去帮对方擦拭眼泪,却被龙笑警告似的搂了一把腰。
他只得悻悻地缩回手来,同徐小言说着话来安慰他。
“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在他的脸上划满了黑色的泪痕,徐小言竟不自知,只摇晃着头,厉声斥责自己:
“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发疯了,是我恋爱脑,我对不起陆远,我对不起我爸妈,我对不起所有人!”
他越说越激动,开始疯了一般的大笑,却更透着讥讽,他在嘲讽憎恨自己,往自己的心里扎更多的针!
“我为什么看不出来他生病?我为什么不知道他是在骗我?他在生病,我看不出来!他在骗我,我还是看不出来!我却还想要新的生活!想要新的开始!”
他的嘴巴里又开始向外冒着黑色的烟气,眼看怨念再度自他体内生出,即将成型!
“你……你……冷静!”
徐小言不可控地速度非常之快,这让魏晨曦有点着急,他迅速并拢两指在空中划拉着,一个小小的金色印记凭空出现,在魏晨曦的指挥下飞到徐小言的额头上,没进了他的身体里,再次帮他将从体内生出的怨念消除。
同刚才龙笑做的一样,他的法术只能管这一时的效果,却管不了徐小言的一世,只要他还存着执念,还坚持留在这里,他的心里便会再次凝聚出对自己对别人的怨念来,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了。
“龙哥……”魏晨曦看向身边的龙笑,眸子里一片急迫之色。
龙笑面无表情,只是冷眼看着徐小言的行为,在魏晨曦按焦急地又唤了他一声之后,才扣动两指。
只听“啪”地一声轻响,魏晨曦明显是松了口气,向对方轻声道着谢:“谢谢哥……”
龙笑不怎么在乎徐小言如何下场,甚至觉得一个恋爱脑上头的可怜鬼,实在不值得魏晨曦和大家劳心伤神地帮他。
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等在外面被哪个厉害的捉鬼天师碰上,一招散了魂魄也是自吞苦果。
但魏晨曦的道谢却着实令他很受用,他眸中的千年寒意在这声轻软地道谢下即刻消融,转头看了看身边的爱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他要是能安安稳稳地走,真是要感谢你们对他这么上心。”
魏晨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徐小言听龙笑的话音奇怪,心思一动,张嘴就想发问,没想到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正被人轻轻触摸着。
那个手掌很暖……很熟悉……
……
屋顶上的风格外冷,他站在楼顶的边缘,觉得那风顺着毛孔直钻入身体里,刺痛着他的骨头。
地面离这里太远了,灯光照射不到他的位置上,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吹在他耳边,激得他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