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对面放碗的动作一下僵住,司缇迷茫地眨了下眼,“什么?”
宋凛川直视她的眼睛,有一瞬间他很想亲自帮她检查一遍,但这个念头在司缇紧紧看着他并向后退了一大步后即刻消失殆尽。
他清了下嗓子,尽量让自己的体态看起来舒展自然些,“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宋凛川瞥一眼她裸露在外的细腻皮肤,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不会那么随性放松。”司缇坐到餐椅上,无声无息间给他这话下了定论,“在普通异性朋友面前。”
宋凛川愣了下,他俯视她无情而纯白的面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说的对。”
片刻后,司缇听见他轻笑一声,言语中满是讥讽。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她拿起筷子,想往前伸,可对面目光犹如带了无数根刺,扎得她浑身酸麻。
咬了下唇,司缇抽回手。她不会为了那一句带有明显别样意味的话而道歉。
可面前食物的香气太过诱人,肚子咕噜咕噜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
“你来找我干嘛?”调整好情绪,司缇抬眸问他。
理智渐渐回头,宋凛川手插进裤兜里,“没什么。”
他面无表情地寒暄:“在这儿吃得惯吗?”
他原本想说,怕你吃不惯,所以想给你做饭,再和你边聊天边吃完。
但现在,既然是普通朋友,他也没必要把这让她为难的话说出口了。
司缇咽了口口水,面前的热气像有了色彩,无声吸引她快点获取。
“有一点儿不习惯。但也还好,我在贺城生活了九年呢,两个地方……”
说到一半,她猛地停止。
是她松懈了,他对这几年耿耿于怀的,自己提在贺城怎样干嘛。
果不其然,宋凛川瞬间不爽地用舌尖顶了下腮。
他坐到她对面,用筷子夹起片青菜,凌厉地盯着她,“其实你挺怀念那几年的,是吗?”
很奇怪,明明在这里她是主人,见他终于开始动筷,司缇才松了口气。
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说怀念,他免不了又要酸些什么不好听的。
说不怀念,可这几天,没了那些纷纷扰扰,她确实感到心情愉悦。
她陷入沉思。
“我知道了。”宋凛川在这时忽然自嘲般扯了下唇,低声说,“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呢。
宋凛川不看她,自顾自地吃起来。
司缇浅浅蹙眉,对他这回避态度甚是反感。
回景城已经很久了,她以为有些事会随着现在记忆的更替而淡忘,但在日常接触中,那些东西就是会不经意提及。
生涩横亘在两人中间,宛若条无形的线,任何人碰一下,都会发出滴滴滴的警报声。
令人心烦。
“宋凛川。”司缇艰难地叫他名字。
“嗯。”热汤顺着喉咙慢慢抵达胃部,宋凛川心口泛凉。
“过去九年我过得……”
司缇咬了咬牙,说:“一般吧。”
他吃米饭的动作顿住。
“刚到贺城的时候我很不适应。”视线扫过桌上琳琅满目的碗盘,司缇苦涩地笑了下,“天气不仅潮湿,饭菜也很甜,上大学的第一个月我就暴瘦了二十斤。”
她看向他,好像只是在坦述一些无关紧要的经历,“你知道的,那时候我本来也不胖,瘦了之后看着格外吓人,后来没办法,我就逼自己适应,适应总是不合口的味道,适应听不懂的方言,和浑身难受的过敏反应。”
“过了好久,也就习惯了。”谈及这个,司缇眼里居然浮现了一丝骄傲,她双手撑桌托着脸颊,神情是向上飞扬的,“大学四年我拿了不少奖,总体成绩还蛮优异的,所以研究生读得也算顺利,中途被导师引荐到了设计院,一点一点,从基层做起。”
说完,司缇疲惫地呼了口气,但旋即,她瞳孔重新燃起光亮,恍若事情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如意,挑眉问他:“走到现在,我还不错吧?”
宋凛川全程定定看她,没说话。
时间大概过了一分钟、两分钟,脸上勉强维持的笑意开始瓦解,司缇在明显到一点儿藏不住之前飞速低下头,眼眶打转的泪珠被蒸腾的热汤晕开,模糊,化成一条虚无的毒蛇,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一滴泪落到碗沿,滴出一道清晰可闻的痛心声。
眼前这幅场景宋凛川幻想过很多次,他以为两人会在争吵中把关系闹到最僵,也想过可能会在某一天醉酒后把对彼此的不满全部倒出。
反正总该,不是这样心平气和、无比清醒的气氛中。
“二十五岁之前我很恨你。”说完,宋凛川貌似从心底不想回忆学生时代的幼稚,轻描淡写地继续吃饭,“但这两年,好多了。”
司缇抬起头。
隔着一层朦胧的遮挡,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很淡的模样,散漫垂落的发,没有情绪的眼,和平直抿着的唇线。
但说完这话,她错觉他整个人都明亮了一点,往日盘旋在他上方的那团乌云似乎消散了,化成一点水雾点缀在他的发间,眼里,和唇角。
他俩似乎只差这一次坦述。
一旦说出来,什么都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