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天气湿热沉闷。
即便是九月的初秋时节,热力依旧分毫不减。
热气蒸腾的马路上,一辆银色的奔驰轿车平缓减速,停在红绿灯前。
车身在炙热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车内却是让人舒适的微凉温度。
陈幼安坐在副驾驶,腿上放着浅蓝色帆布书包。书包上挂着一个粉色绒毛兔子,安静地垂在她膝盖上。
白皙的脖颈坠下几缕碎发,眸子澄澈清透。
她侧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慢慢停止,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繁华。
“听说你的成绩还不错,一直排在年级前三。”
说话人是她的继母邓惠。
女人妆容精致,头发用抓夹挽在脑后显得一丝不苟。她手握方向盘,盯着红绿灯的倒计时,问得很是随意。
陈幼安眨了下眼,低低地回了个“嗯。”
邓惠侧头瞥她一眼,很快转回头目视前方。
“也别骄傲。海大附中是全国重点,优等生比比皆是,教学水平高出南中不止一两个等级,你还落下半个月的课,去了学校可要好好念书。”
“嗯,我会的。”
少女说话带着南方口音。温软无害,又清澈如水。
邓惠轻踩油门,汽车缓缓启动。
“我知道你和你奶奶感情深,现在人已经入土为安了,你也收收心思,把注意力都用在学习上。”
陈幼安眼神微滞,紧了紧手中的书包肩带。
她曾和邓惠短暂生活过几年。
邓惠为人严厉果断,说话做事不爱拖泥带水。
可奶奶好歹是她曾经的婆婆。从前在南城对她的好,到头只剩下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她对这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一点好感也没有。
现在却坐着她的车,还要去她的家。
陈幼安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心口压抑着,开口声音仍是软的:“知道了,邓阿姨。”
一路上两人没再多说什么。
窗外是规整化一的绿化植被,和各类设计感十足的高楼建筑。
陈幼安看了会儿陌生繁华的街道,有些疲乏地垂下眼。
她是不想来海城的。
可是奶奶病逝后,没有亲戚肯接收她这个累赘。
邓惠就是在这时候找来的。她说要接她去海城念书,养她到十八岁。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太离奇,她没有能力拒绝。
也没有底气面对孤身孑然的生活。
街景变换着倒退。
不一会儿,轿车进入一条阴暗的小巷。
巷子周围的建筑年代老旧,是一处未开发的老城区。乍一看,还颇有点像南城的街道。
只是这里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跟热闹嘈杂的南城不一样。
陈幼安趴在车窗认真看了会儿。
轿车很快驶入一处欧式风格的低矮建筑群。四周草地宽阔,叫不出名字的热带植物点缀其间。房屋错落宽敞,是一座别墅区。
其实她一直隐隐知道一个讯息。
爸爸死后,邓惠找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那个男人还带了个儿子。
只是她没想到,邓惠接她住的地方是这样的富人区。
“滴”的一声响,门开了。
邓惠扔给她一双新拖鞋,轻声招呼:“进来吧,当自己家。”
陈幼安站着没动。
她一扫室内奢华的装潢和考究的摆件,胸口微微闷窒。
“你叔叔出差了不在家,你小枫哥哥还没放学要晚点才回来。”邓惠回头说,“飞机也累了,洗个澡回房休息吧。二楼左手第一间。”
陈幼安没换鞋,将行李摆放在进门口的墙边。
“邓阿姨,我可能有点晕车,想出去透透气。”
邓惠扭头,顿了顿说:“去吧,别走远了。”
小区里绿荫环绕,树叶被晒得油亮发烫。热浪蒸腾,偶有一两声嘶哑的蝉鸣,显得单调又乏味。
陈幼安没有走很远。站在别墅区的路口眺望那一片古旧的老城区。
阳光热辣,她有些口渴。
想吃冰棍了。
可四下看了一圈,别墅区不像是有小卖部的样子。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出了小区。没走几步路就跨进一处四通八达的旧巷。
巷子被高耸的楼房挡住阳光。幽静人少,整洁还干净,古朴风格和南城确实挺像。
跟海城的繁华完全不一样。
陈幼安边走边看,想寻一家小卖部,买根冰棍解渴。
巷子曲折,她没找到小卖部。却忽然听见“喵喵”的叫唤声。
寻声看去,是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奶猫,蹲在电线杆下头。
陈幼安加快脚步过去。刚靠近,小奶猫倏地一下窜出去,拐进一条光线阴暗的小巷。
她追过去,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道叫喊声。
“秦云鹤,你他妈找死啊?”
辱骂声混杂着拳脚相加的声音,三个年轻男子围站一圈。
其中一个花臂男提起地上软踏踏的人,又是一脚过去,直接把人踹到墙上。
下一秒,那人像块破布一样依着墙壁滑下来,重重栽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陈幼安惊得捂住了嘴。
眼前一个花臂,一个黄毛叼着烟,还有一个是光头,穿了件黑色背心。都是混社会的不良少年。
而地上躺着的人穿着蓝色校服,还是个学生。
陈幼安脸色变得煞白,脚都僵了。
他们...是在抢钱吗?!
打人的混混听到她跑动的声响,纷纷回头。
却见一个白生生的小姑娘站在巷子口,一时都有些诧异的没再动手。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打群架啊,一边儿去。”黄毛冲她嚷。
陈幼安心口咯噔一下。
这哪是打群架啊,分明是人多欺人少,还往死里打。
“我错了,别打了...”男生蜷缩成一团,颤巍巍地求饶。
黄毛却像是听不得那人出声。
求饶反而惹来狠狠一脚,男生脸上身上都是血,闷哼一声,痛苦得声音都发不出。
陈幼安看得心惊肉跳。
都这样认错了还要打,这是要把他打死?
“小姑娘,你没事儿吧?”见她呆傻地站着,光头男戏谑开口,“站这儿看戏呢?”
别说一个纤瘦的女生,就算是个成年人见了这阵仗都怕是要拔腿跑。
她倒好,站了足足一分钟了。
陈幼安的神经被刺了一下。如果她现在走了,地上的人会没命。
“我的猫不见了,我来找猫。”
她喉咙发紧,嗓音有点哑。随便编了个谎。
她不能阻止他们,但至少多个人在这,他们不至于那么猖獗。
几个少年闻言,面面相觑,忽地哄然大笑起来。
黄毛笑得蹲在地上:“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再不走信不信连你一起收拾?”
陈幼安手心都是汗,心跳如擂鼓。一股意气天真冲上头。
“你们就不怕我报警吗。”随即,她掏出了手机。
黄毛来了兴致,一脸坏笑走了过来,眼神玩味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