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季进来的时候，许悦依旧站在窗前发呆。
听到开门声的许悦回头看向许季，片刻后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许季没有说话，他走过去坐在了许悦身旁。
许悦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窗外，许久之后，许悦转过脸对许季问：\"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许季看着许悦的眼睛，他说：\"悦悦，以前的事我很抱歉，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许悦轻笑一声，反问许季，\"许季，你是不是有点自以为是了？\"
\"我……\"许季皱眉。
许悦继续说：\"从你决定跟我断绝关系开始，我就已经不可能会原谅你了，我说过，除非妈妈回来，不然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原谅你了。看到我身上这些伤了吗？全是拜你所赐！\"
许季皱眉说：\"我……悦悦，你别激动。\"
\"激动？哈哈哈……许季，你觉得现在我还有资格激动吗？\"许悦冷笑着说，她转过身看着许季，\"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就不会摔倒，更不会死……许季，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你认为，你现在这样对待我我就会原谅你吗？\"
\"我……悦悦。\"
\"够了，你别再跟我说这个字，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听见。\"许悦打断了许季的话，她看着许季，说：\"我不管以前怎样，但是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许季的心狠狠地揪在了一起，他紧抿着唇，半晌才艰涩的张口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很讨厌！\"许悦咬牙切齿的说，\"这么多年，我无数次的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关爱，可是你从来都不曾有过，从来没有……你让我感受到的，只有痛苦和绝望。\"
许季垂下眼帘，他的手放在腿上，攥成拳头，指尖几乎要陷入掌心里。
许悦又说：\"许季，我不怪你，但是也就只是别怪你了。小时候我以为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当别的小朋友跟爸爸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我只能躲在房间里哭，我知道我不该怪你，但是为什么你也要对妈妈
那么残忍？\"
许季抬起头看着许悦，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提了。\"
许悦冷笑着说：\"你的意思是，你以为这些事情过去了就完了？\"
许悦将外套脱下，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一道疤痕都是那么刺眼。
许季惊讶的睁大眼睛，他的手颤抖着抚摸上许悦身上的伤痕，声音沙哑：\"这……这是怎么弄的？\"
\"你问我怎么弄的？\"许悦冷笑，\"许季，你在外面欠的债全部都换到我这里了！\"
\"悦悦……\"
\"闭嘴！\"许悦怒吼着打断了许季的话，\"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也很想像普通孩子一样天真烂漫，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我没办法像普通孩子一样，我已经看不清楚，上一次进医院是什么时候了，我不记得了。但是这种伤痕就像是刻印在骨头上，你知道它们有多痛吗？你知道它们被割破皮肉的滋味吗？。\"
\"悦悦……\"
许悦看着许季的双眼，他说：\"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这辈子就当我自己是孤儿吧。\"
\"悦悦！\"许季喊了一声。
许悦闭上眼睛，她说：\"你走吧。\"
许季站起身看着许悦，半响后他突然蹲下，握住了许悦的手腕，他说：\"悦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早知道这样，我一定会对你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
许悦冷哼一声，甩掉许季的手，\"算了吧！许季，我已经不想看到你了！我现在只想离你越远越好！\"
\"悦悦！\"许季猛地抓住许悦的肩膀，\"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原谅我！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努力弥补……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许季不停的恳求着许悦。
许悦抬眸瞪着许季，她说：\"许季，这辈子，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原谅，那么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不行！\"许季摇头说。
许悦看着许季，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凄凉与悲哀。
许季看着许悦笑，心脏仿佛被针扎似的疼。
许季看着许悦，说：\"悦悦，你现在不能离开我，我向你保证，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别人欺负，我自己欠我债，我自己换，以后……我们父女好好相处。\"
\"呵……\"许悦冷嗤一声，她说：\"你的承诺太廉价了。许季，你以为现在这些事情还可以挽回吗？这些刻在我骨子里的东西要怎么消除？那种锥心蚀骨的痛你又知道吗？这些痛是你随便几句话就可以抹杀的吗？！\"
许季听到许悦说话的语气，心仿佛又被刀割了一般。
许悦说的没错，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许季深吸了口气，他说：\"我知道我欠你很多，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许悦看着许季，她的心底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许季，我恨你……
许悦说：\"你离开这里，从我眼前彻底消失。\"
\"这不行，悦悦，你不能把我赶走。\"许季说，\"我答应了书语要好好照顾你的。\"
\"呵呵，照顾？\"许悦嘲讽一声，\"许季，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说出这句话的？\"
\"我……\"许季低下头。
许悦咬牙切齿的说：\"许季，你以为我还会像五岁的时候那样信任你吗？你已经毁了我的人生，你知道吗？\"
许季沉默了片刻后说：\"我知道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但是我现在是真的需要弥补自己以前所犯下的罪孽，悦悦，其实……我和你母亲不是真正的夫妻，你也不是我的真正女儿。\"
\"什么！\"许悦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许季点点头，\"我妻子和你的亲生父亲是非常好合作伙伴，我们也因此成了非常好的朋友，我们两家人的关系就一直很好。直到有一天，你父亲要到美国出差，那时候你已经一岁了，而我妻子已经怀孕了，但是……她满着我了，为了让工作进行的更加顺利，你父亲就让我妻子和他一起去，可是那天晚上……发生了意外，他们乘坐的飞机发生意外坠落海中，我妻子和孩子都……都死了……\"
\"你说什么？！\"许悦猛地站起身。
许季继续说：\"你父亲也死了，当我知道这件事情后，我恨透了他，我甚至想把他千刀万剐！后来你母亲找到我，说她愿意嫁给我，并且让你成为我的女儿，为了报复你父亲，我答应了，后来我们就结婚了。\"
许悦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说：\"不……怎么可能呢？我妈……\"
\"你母亲说，她会用一切来赎罪。\"许季低头，他的眼泪从脸颊滑落，他说，\"我也是那样觉得的，所以后来我就一直对你们不好。”
许悦看着许季，许久，她才说：\"这么说来，你一直以来对我那么恶劣，是因为我爸爸害死了你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所以你就想报复他对不对？\"
许季垂着头不说话。
\"哈……\"许悦忍不住仰头笑了起来。
许悦笑了一会儿，笑声突然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落在许季的脸上。
那张熟悉的脸庞依旧俊逸逼人，却已经变得憔悴苍老，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许悦看着许季，说：\"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丑陋很恶心？我是你的仇人的女儿！\"
许季说：\"不是的，悦悦，以前我确实很讨厌你，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你是无辜的，我不应该把上一辈的恩怨加注在你的身上。悦悦，对不起，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爱护你的。\"
许季伸出手想要碰触许悦，许悦却躲开了。
许悦说：\"你还是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悦悦，我知道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对不起，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改了，以后我会好好的对你的，相信我。\"
许悦打断许季，说：\"够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恨不得让你下地狱！\"
\"对不起……对不起……\"许季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许悦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说：\"许季，既然这样，那么我也不想留你在这里，我希望你现在马上消失，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我不能走！悦悦，你现在很需要我！我必须要陪着你！\"
许悦的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呵呵，你是想留在我身边伺候我？许季，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配吗？！我告诉你，我恨你！恨不得你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
\"悦悦……你……\"许季看着许悦。
\"滚啊！\"许悦大喊了一声。
\"我……\"许季犹豫不决。
\"滚啊！\"许悦喊的歇斯底里。
\"好……悦悦，那你先休息，我等一下再来看你。\"许季叹了口气说。
许季说完之后转身往门口走。
看着许季离开，许悦突然感觉浑身虚脱，身体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
许悦捂住胸口，她不停的喘着气。
刚刚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又一次汹涌的落下来。
许悦双手抱头，将头埋在膝盖上，她的肩膀剧烈颤抖，哭声一阵阵传来……
而门口站着的许季，则是背靠在墙壁上，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他的双拳攥的紧紧的，指甲陷入掌心的肉中，疼痛袭来，但他的心更疼。
许季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他的眸色逐渐冰冷。
许季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
许季擦干净脸颊上的泪水，带坚定的语气说：\"我不会放弃悦悦的，我会用余生去爱她，照顾她……\"……
下午，许悦就自己出院了。
出院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医院附近的公园散步。
许悦漫无目的的在公园里走着。
许悦走到一棵大树下，她抬头望着天空，眼泪一滴滴滑落。
公园里只有几个小孩在嬉闹，有一个小男孩突然跑到了许悦面前，他仰头看着许悦问：\"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呀？\"
许悦蹲下身，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她说：\"姐姐想妈妈了。\"
\"姐姐……\"小男孩看着许悦，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悦抬起手抹掉脸颊上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你。\"
她站起身，朝着前方走了几步。
\"姐姐，你要去哪儿啊？\"小男孩问。
\"我去找妈妈了。\"
\"哦……\"
许悦离开了公园，然后走到母亲所在的墓园。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母亲年轻的时候，笑颜如花的样子，那么灿烂美丽。
看着照片上的母亲，许悦眼眶红肿，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她哽咽着说：\"妈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许悦跪坐在墓碑面前，她将脸贴在冰凉的墓碑上，感受着母亲冰冷的温度。
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墓碑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妈妈，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宁愿死的是我，不是您，不是您替我承担了那些痛苦。\"
\"妈妈，我真的很怕，怕自己一直活着。\"
\"妈妈，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总是被人欺负……\"
\"妈妈……\"……
墓园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但这种感觉，比不上许悦此刻内心的寒冷。
许悦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珠，然后站起来。
许悦看着墓碑，说：\"妈妈，今晚我就搬出去住，你会不会生气啊？\"
许悦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许悦吸了吸鼻子，说：\"妈妈，对不起。\"
许悦说完，就离开了墓园。
……
走进房子，她拿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进屋后，她把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浴室洗澡。
许悦躺在浴缸里，任由温热的水冲刷着她身上的疲惫。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许悦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
许悦穿着红色小裙子，坐在草坪上，看着远处一群孩子在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