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漫长的青春期结束已久，这是夏小池两年半来头一回跟他的老父亲正面杠上。

父子俩谁也没能搞定谁，冷战半小时无果，把场地从餐桌转移到了店里。

毛三花自诩是个勤勤恳恳的劳动人民，唠叨夏小池之前总是以身作则，冷战也没能耽误他干活。

“夏小池，去后面看看，看看后门锁了没？”他弯腰喂着店里的猫咪，嘴里说道。

吩咐完了老半天，身后没有丝毫动静，毛三花直起身一看，他气鼓鼓的小儿子依旧是个猫样，蹲在冰箱上边儿揣着手手，甩着尾巴，拒不配合工作。

“夏小池！赶紧给我变回来！”

“喵呜！”声音坚决。

“我倒数三个数！三——”

“喵嗷呜！！”语调凄厉。

毛三花数到了1，又数到0.3，最后数到0.128，夏小池还是不挪窝。

突然犟上的夏小池就跟突然入定的老僧一样，纹丝不动，毛三花“哎哟”叹一口气，一股“儿大不由爹”的沧桑之感漫上心头。

夏小池的刺竖得快软得也快，他拿余光瞟到他爸一米八几但微微驮着的背，心里立刻就动摇了。

他犹豫一下，喵道：“……老毛，我不是故意想找茬……哎，那这样吧，你要是把夏禹的微信给我——”

“免谈。”毛三花立刻冷酷地打断他。

“为什么呀！？”夏小池急了：“我就想正常交个人类朋友，这也不行吗？”

“你才几岁夏小池？你的人形能维持一周吗？你耳朵尾巴能憋住不漏出来吗？你就要一个人去围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类转了？”

“我，我已经进步很大了！”夏小池站起来：“我能维持七天！再说，我去找他，是拿猫型找他，我不满意，跑出来不就得了！”

“你知道个屁！现在的人类防备心重着呢，到时候纱窗阳台一封，我看你跑哪儿去！”毛三花说：“他就是虐待你你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不会的！”夏小池炸毛了：“他虽然嘴上冷淡，但是挺温柔的！”

“他知道你个屁！他就是看你猫形长得乖！”毛三花沉着脸说：“你这么上赶着，要是跟他订了‘契约’之后，他又不要你了，你打算怎么办？他要是发现你不是普通猫，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又不傻，我才不会订呢！”夏小池笃定地说：“而且，我不会暴露的，老毛，我会特别小心。我就是——我就是看他顺眼，想交个朋友。”

“谁知道你是想交朋友，还是耍朋友？”毛三花说。

“老毛！我二十了，又不是十二，你为什么非得跟个老妈子一样，动不动就管我的感情生活？”

“还不是因为你哥先在人类那儿吃了亏！”毛三花的声音猛地一抬：“在人类那儿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毛三花这一吼似乎注入了灵力，震得人头疼，夏小池被那音量吓得猛一收音，耳朵倒伏下来，挑着的眼尾慢慢地，一点点垂低了。

“……好吧。”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呆了一会儿，小声咪呜：“……我知道了。”

这是又妥协了。

毛三花怔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仔细想想，除了隔壁小区的“小弟”们，夏小池确实没有别的朋友了。

他每天除了忙店里的工作，就是出去跟猫狗打架，在外面疯得没边，但一回来，却只能一个人呆着，不是听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叽叽歪歪些猫妖前途，就是听他大谈些什么人/妖共存之类的无趣理想。

我是不是管他管得太多了？毛三花想：他哥就是养得太过自由才栽到了人类手上。那一遭打击过剩，我是不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夏小池慢慢拖着尾巴，从冰箱顶部跳到隔壁猫爬架上，又从上边跃到地面上，背毛轻颤，这就打算变回人来。

“你想交朋友，我不是不同意。”毛三花突然说。

“啊？”夏小池的动作一停，倏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写满了惊喜。

“但你不能当他的猫，夏小池。你要以人类的身份去认识他。”毛三花说：“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夏小池怔怔地看着他，好像毛三花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调说话，这样显得他像个稳重而阅历丰富的大人，不像平时的他了。

夏小池点点头，毛三花便叹出口气，把夏禹的名片推给了他。

夏小池高兴地冲过去蹭蹭毛三花的腿，咪呜咪呜满口答应，他的耳朵抖了抖，正打算变回人形，这时，外边的卷帘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咚咚。还挺有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