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估计应该是。”另一个人附和。
韬北医院童方台知道,他偶尔会载客人往那边去,每回都感慨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去那里看病。
“好好我知道了,韬北医院和手机。”
他应了孕妇后,迅速到她的车里找手机,只是找了一圈没找到,翻到手包才发现在包里。
然而越急越乱,包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怎么也打不开,不得已只好整个拿走。
转头拉起还在哆嗦的童塔塔,“快,这个你拿着。”
童方台将那孕妇的包塞到儿子的手中,打开后车门便将儿子往里塞。
童塔塔压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爸摁到了那满身血污的孕妇旁边,“不行不行我害怕。”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童方台一时性急语气很重,随即意识到什么后又软了下来,捧着儿子的脸说:“儿子,你得坐后面帮老爸看着这个阿姨,以防她再次失去意识或呼吸,让她保持清醒,如果我们都坐前面没人管她,她会出危险,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小宝——”
“可是我害怕……我害怕……”童塔塔打断了他爸的话,手紧抓着门把手想逃出去。
童方台急得满头汗珠子从眉毛滑到眼睛里,辣得眼睛生疼,声音因而有些发颤,“塔塔,那不是你妈。”
父亲的话,让少年原本不停颤抖的身体慢慢定了下来。他抬头望向父亲,有些茫然无措。
“你回头看看,仔细看,那不是你妈……”
少年闻声微微侧头,但手仍用力地攥着车门。
“难道你不相信爸爸吗,那不是妈妈,但肯定是妈妈希望你救得人,因为这个阿姨,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妈妈了。”
还是那种哄孩童的口吻,但急切中添了几分耐心与语重心长,“她是因为我们受伤的,所以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否则很危险。塔塔你不是说要做勇敢的男子汉吗,你回头看。”
在父亲的安抚之下,童塔塔松开了手,将颤抖的双脚收进了车里,尽管他仍然没敢回头看一眼那个女人。
童方台内心一慰,顾不得再多说其他,迅速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将车子发动。
在去往韬北医院的路上,童方台车速飞快,但跑得却非常稳。
嘱咐过儿子让孕妇保持有意识状态后,他就没再回过头。
然而童塔塔坐在后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瞄,就只呆呆地盯着挂在前座背上的付款码。
直到肩膀处被一股重量砸到,吓得他猛地一颤,迫使他从呆愣中回神。
童塔塔仍旧不敢转头,许久才用眼角瞥了一眼肩头。余光里隐约有一抹黑影,似乎是那女人的头发。
尽管几个车窗都开着缝,他还是闻到了女人身上的血腥味。
那么浓郁而不堪,遥远又残忍,无数嘈杂的声音,瞬间在耳际炸开,不断地来回穿梭。
“吱——”
“拦住他!”
“快跑啊!”
.
“童塔塔!”
前座传来的大声呼喊,将游走的神思拉回。
童方台不敢将视线从前路移向后视镜,所以并不知晓此时儿子是什么样的神情,只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慌张。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
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从肩膀处传来,像春末夏初盛开的花香,清和中携着淡淡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下。
不知是他爸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女人的发香平抚了一些内心的恐惧,童塔塔终于鼓起勇气,轻轻转头。
没有想象中那可怕的画面,除了一点点女人的鼻尖,他基本上没看到什么。
那鼻尖上看上去很干净,有一滴汗正慢慢滑落。
紧绷的心弦,随着那滴汗的掉落,而慢慢松开,她的鼻尖上没有痣。
而妈妈的鼻尖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红灯结束,车子高速行进,窗外一闪而过的车鸣,惊扰了童塔塔又开始走远的思绪。
他看向窗外,似乎来到了一片自己很少来的区域。
景物从眼前迅速闪过,几乎看都看不清,童塔塔这才意识到车开得有多快。
他抬头看向驾驶座的父亲,满头大汗。窗外呼呼而过的冷风,都吹不干他额鬓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汗珠一滴接一滴被风吹着从眉尾滑落,他甚至都不敢分神擦一把,就那么任之流进下巴的胡茬丛里。
童塔塔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清醒地意识到,他爸是个司机。
而这辆疾速狂奔的车,是由他爸在开。
不管这辆车最终将要驶向何方,只要是他爸开……就一定,一定能够安全到达。
“莓果树下的洞洞里,有猫妈妈和三只小猫猫……”
明黄色的出租车疾驰在嘈杂的街道上,下班潮起,人来车往。
尘土混杂着尾气粒子在空中盘旋,路灯在最后一抹晚霞抬眸时,回拥了黄昏。
都市如此匆忙而喧嚣,童方台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难以言喻的悲伤。
纯真的歌声在车内回荡,似是暂憩于这方寸天地,予昏睡者以安慰,予慌张者以宽抚,予还未降临喧尘的未知以祝愿,予还游荡在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以黾勉;
又像是早已踏窗而出,随风潜向万里的云空,予那颗永恒凝望凡尘的星星,以思念。
“一猫猫问妈妈~为什么身上有花花~
“二猫猫问妈妈~为什么手上有花花~
“三猫猫问妈妈~为什么妈妈的眼里有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