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临城放下茶杯，“您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七月初就会出分填志愿，推荐信得在填志愿之前拿到，这期间您可以让他先去打着工，毕竟推荐信也不一定好拿。”

“哎。”童方台大体看过一遍后，将资料认真理整齐，没有放回袋中，瞧着像是等会儿还要“挑灯夜战”。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叔给你煮碗馄饨吧？”

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系临城赶紧将他拦下，“不用了童叔，我吃过了。”

“真的吗？那馄饨是我今早上刚包的，鲜着呢。”

“真的吃过了。”系临城给他茶杯中添了点茶。

童方台只好坐回去，抚摸着手中的资料，“这真是净给你添麻烦，连这些事情都给早早想到了。”

“不麻烦，”系临城抿了下唇，“不过我觉得，这些事您最好不要提前给他说太多，我怕万一有个万一，希望落了空，他受不了。”

毕竟自己目前在香大，这事也算将自己涉及在内，他特地没提前跟对方打招呼，只告诉了童叔，除了事情重大之外，也是怕对方头脑发热情绪上头，不管不顾往上冲。

童方台自然明白这些，“还别说太多，我就没打算跟他说。”

说着，他将资料收进文件袋中，打算等会儿回屋偷偷研究。

见状，系临城垂眸轻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说：“不过虽然他大多时候都很冲动，但在某些关键事上却格外冷静且成熟……”

闻声，童方台眉头一挑，难得听人评价自己儿子成熟，“啥事儿？”

嘴角轻启，话到嘴边又赶紧收了回去，系临城不甚自然地抿了口茶水，“咳，挺多的，一时不太好详说。”

随即抬起手腕瞄了眼表，“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这就回去？不再喝点了？”

“不了，我去拿手机。”说着起身走到童塔塔房间，趁机瞅了眼小醉鬼，然后走出童家大门。

瞧着跟着下楼，站在楼道门口相送的人，他挥了挥手告别，“童叔回吧。”

“哎，路上注意安全。”

拐出小区，系临城舒了口气，差点说秃噜嘴。

送别系临城，童方台转身上楼。

刚进门就听到儿子在屋里犯呕，他捞起垃圾桶一个箭步冲进儿子房间，抓着人扯出被窝，将头按进垃圾桶里。

一阵昏天黑地的呕吐过后，儿子虚脱地趴在床边。

“不能喝还喝那么多。”

童方台嘟嘟囔囔地去洗手间打了热水，把儿子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擦干净。

“香香橙……”

“什么？”声音含混不清，童方台凑近细听，“香橙？家里没有橙子了，等会我去瞅瞅便利店有没有吧。”

“结芬……入洞房……”

听了几遍终于明白儿子的意思，童方台眉头一皱，“胡说八道，也不害臊。”

将儿子清理干净，灌进去一杯蜂蜜水后，重新塞进了被窝里。

随即他走出房间，迅速冲了个澡，到客厅重新泡了壶浓茶后，又抽出资料虔诚地研究起来。

童方台不是从未关心过高校信息，自打儿子决定要考大学之后，他自己偷偷上网查过，也暗中找老师咨询过，那网站上的院校与专业库都被他翻了好多遍。只是当时儿子成绩很不稳定，他越看越觉得迷茫。

中意的院校儿子不一定能考上，将就的院校却怎么都觉得差点意思，明明之前从未奢望过儿子考学，可一旦希望的种子在心头播下，就无法克制地肆意生长。

眼下手中的资料，无疑成了最强烈的促生剂，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般勃发，顺着高壮的大树直冲天际而去。

童方台这一生都是普通而庸碌的俗人，在底层的囹圄中自我桎梏，尝过世俗的打击与压迫，痛过，恨过，垮过。

在数次奋力站起时，未曾不奢望过苍天能向他伸一把手。

只是太多次的失望与绝望后，渐渐学会了自立自强与自我安慰。

他到底只是个俗人，面对机会时，无法不颤抖。

用力灌下一杯浓茶，他用手指捻开一张张文件，除去公开的简章与目录外，剩余的各类背景与前景分析，专业数据，行业纵向与横向对比，都无比的详尽而难得。

即便在如今这个信息高速传播的时代，人脉与信息差仍旧在很多事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或许永远都无法提前拿到或做出这样一份资料，又何谈与人竞争。

童方台一字不漏地拆解阅读，直到将其彻底理解明白，然后将文件一一理好，收进文件袋。

茶叶在多次冲泡后，汤色已经变淡，他饮下最后一杯，将茶杯倒扣，而后翻出抽屉最底下的烟盒，走上阳台。

客厅的灯光透进阳台，三角梅在昏暗中开得静悄悄。纱窗外贴着几只趋光的蛾，小彩虹飞身将其扑走。

童方台坐在矮凳上，望着楼下昏黄的路灯，思绪飘散到不算久远的之前……医院病房中，儿子余烧未退的脸上，印着含有情愫的吻。

猝不及防地撞见，让他甚感诧异，却又莫名不觉意外。

于是他悄悄阖上了门，未曾发出半分惊扰。

扑咚一声，肩头一重，呼噜伴着几根猫毛挥在耳际，脚下四溅的火星，在昏暗中亮了一瞬很快熄灭。

他捡起被吓掉的烟，抬手摸了摸跳到肩上的小彩虹，屋内隐隐传来儿子醉梦中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