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白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挑起眉梢,薄唇抿起一丝玩味,“哟,这次母老虎居然没有发疯打人,可真是稀奇啊稀奇,是因你身后那两个从没见过的小孩?该不是你从乡下地方带进京来的吧?穿着土里土气的,和你一样,正是相配。”
滕白身后的小厮很配合地捂嘴笑了起来。
“你、你——你就会巧言令色!”
戚卿芸被若梅和若水紧紧拦着,“不准说她们坏话!不然我迟早有一天——唔!唔唔唔唔!”
若梅及时伸手捂住了戚卿芸的嘴,以免她气急之下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人抓作把柄。
“滕三公子如此聪慧,想来更是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陈明迟上前一步,她表现得十分冷静,“京城繁盛,是得大虞百姓的供养,您所看不起的乡下旮旯,反而是載舟的水。”
“怎么?你这瓢微不足道的弱水,却要妄言自称为天下黎民百姓的代表?”滕白笑得前仰后合,“你不也是给戚卿芸出头吗?何必攀扯这许多大道理?”
“非也。公子知道,粮食产自泥土里,水来自江河中,布为织女所织,衣乃裁缝所造,你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来自于你口中的这些‘乡下地方’,正是因为这些乡下地方与辛苦工作的农织行商,宫墙得立,山河得稳,皇权得起,我来自乡下地方,这一身份并非卑贱,对您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社会没有一丁点贡献,只知享受的贵公子而言,小女反而应该感到无上光荣和骄傲,不是吗?因为我懂得尊敬真正的劳动者,懂得尊敬大虞能够稳固的真正的基石,而您只是个放下碗骂娘的畜生罢了。”
滕白说不出话来了。
他脸涨得通红,指着陈明迟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只待在你舒舒服服的小窝里,不去所谓的‘乡下地方’走上一走,亲眼看看这芸芸众生,不去了解你吃穿用度究竟来自何处,只是为阿芸骑射压你一头这等微末小事而计较来去,那小女为您的狭隘而感到悲哀。”陈明迟不亢不卑,“这人间世道红尘路,我先走一步。”
待到四周传来越来越响的鼓掌声,陈明迟才发现周围围了一圈看戏的路人。
贩夫走卒、布衣黔首,大家都自发鼓起掌来。
“小姐高志。”
“小姐高志!”
众目睽睽之下,滕白的脸色变了又变,红得像是快要爆炸。
最后,他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遮着脸挤出人群跑走了。
他的小厮不知所措地茫然了一会儿,才赶紧挤出人群追了上去。
陈明芷和戚卿芸不约而同地给陈明迟竖起了大拇指。
这套说辞只对饱读诗书的聪明人有效,对白丁莽汉反而没什么效果,可惜乌啼镇里没几个心系苍生的读书人,不然陈明迟能给他们输出到晕。
没想到这滕三公子居然直接被骂哭了,可惜,他看起来还挺聪慧的,希望以后不要碰见吧。
陈明迟对着周围的百姓作了一圈辑,才拉着戚卿芸和陈明芷离开了。
“走吧,阿芸,不是还要去看看拍卖行吗?”
茶楼上,白须老者收回目光,捋了捋长长的胡须。
不骄不躁,好性子。
若非女子……
正这样想着,他看向了面前的学生——兵部尚书之子,越林。
不对,这小子的母亲不就是兵部尚书吗?
越客一介女流能坐到这样的位置,还令众臣心悦诚服,可不是纯靠陛下提拔。
“老师?”越林倒完茶,抬头就看见儒师双眼盯着他,“老师?可是学生有何差错?”
“非也。”儒师摇摇头,“为师在想……那个女娃,就该来快乐学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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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阿迟和阿芷……要走了?”戚卿芸惊愕地看着父亲,“可、可是……”
“阿迟和阿芷要回家了。”戚礼蹲下身耐心地安抚女儿,“你们都在这京城内,早晚会见到的。”
可这偌大上京……
戚卿芸难过地低下了头。
“快乐学园的入学手续很快便能办好。”戚礼抚着女儿的脑袋,“到时候你也能交到些新朋友。”
“我不想要新朋友……”戚卿芸的脸皱了起来,“我就想和阿迟阿芷一起玩……”
对戚卿芸而言,双胞胎和旁人是不同的。
她能非常清楚地感觉到,陈明迟和陈明芷根本从未因她的身份而对她产生不同的看法,没有趋炎附势,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偏见,没有算计。
只要她对她们好,她们便也回馈等价的好,这段友谊并未因尊卑之别、高下之分又或是利益驱使而变质,这与以前在上京结交的公子闺秀全然不同,没有阶级,没有门槛,只是——你对我好,所以我也对你好,仅此而已。
在戚卿芸心里,早已把她们当做姊妹看待了。
她本以为双胞胎会一直受戚家抚养的,她们或许会去学堂读书认字,或许会物色未来夫君,但她们会一直在那里,和她一起。
这也许是一种自私,可她真的好喜欢她们,一点也不想和她们分开。
戚卿芸这才迟钝地想了起来。
爹爹说——这是他挚友的女儿。
他并未提及这位挚友身在何方,是死是活。
这样一想,阿迟和阿芷要回家,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呀。
“会再见的,我保证。”陈明迟也安抚她,“我们可以相互写信,有机会也可以一起玩,假如我们被赶出来了,还得靠阿芸姐姐收留我们呢。”
旁听的戚礼插嘴:“放心,阿迟阿芷,你们绝对不会被赶出来的。”
但谁知……她们真的被赶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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