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锣鼓喧天的动静,阮母喜道:“他们来了!”,然后着急忙慌给阮沨泞盖上红盖头,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莲芸乡大多是战后的孤家寡人,更别说穷得叮当响的阮家,小小的院子里没有摆酒席,也没有上门庆贺的亲戚,显得这场婚嫁孤零零,又空荡荡。
相比之下,男方那边派来的排场倒是给足了面子,所有人穿着绿衣,带着红领,长条的队伍挤占了整个小巷子,中间的花轿被六个人抬着,如此大的声响,在这夜半时分竟然无人投诉。
阮母也是头一回见这架势,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扶着阮沨泞上轿,不忘叮嘱道:“自己不要揭盖头,到那边好好听你爹的话,乖乖入洞房,明白吗?”
盖头下的脑袋温顺点头应下,阮母这才退到旁边去。
“起轿!”
随着那句中气十足的喊话,连带出震耳欲聋的唢呐声,阮沨泞被轻飘飘地抬起,摇摇晃晃即将启程。
迎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平白走出种诡异的感觉,家家户户心照不宣地房门紧闭,像是商量好一般,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
阮沨泞眼前是赤色的布料和晃荡的流苏,低头能看到脚上那双红色绣花鞋,夜间的冷风吹进轿子里,冻得她心底莫名慌慌的。
她双手攒紧放在膝盖上,不敢轻举妄动,不知唢呐吹了多久,更不知花轿抬到何处,只知道那种不安的感受愈发强烈。
就这么又僵持了好半晌,耳畔终于传来一声:“落轿!”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花轿急剧下降,她尚未回归落地的实感,轿帘便被掀开,与寒气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只苍老的手。
阮父的声音响起:“出来吧。”
阮沨泞没成过亲,也没怎么看过别人成亲,不知道具体流程为何,只能别人说一步,自己做一步。她扶住那只布满皱纹的手,依照命令接连跨过火盆,跨过马鞍,总算是走进了正堂。
她在红盖头下看不见门廊的红灯笼随风晃荡,在皎洁的圆月下如同鬼火般阴森,也看不见昏暗的正厅里没有宾客满堂,只有她的养父和陈家老爷面无表情坐在那祥云纹檀香木椅上,左右几位主持拜堂仪式的人,在红光闪烁里如同纸扎人一般诡异。
有人递给她一个用布裹着的物什,让她抱在怀里拜天地,阮沨泞不敢忤逆,老实接过。
这会儿下来,她总觉得身边没有新郎官,因为视线里看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但她说不出话来,也轮不到她说话,只能认为是两人离得远,继续安分地抱着那又长又扁的东西听指挥。
“一拜天地!”
阮沨泞转身朝天地叩拜。
“二拜高堂!”
阮沨泞回身朝上座叩拜。
“夫妻对拜!”
一声高过一声的命令,在寂静的夜里仿佛叫魂,阮沨泞侧过身,方弯腰行礼,怀里的物什便莫名一滑,粗布还抓在手中,内里的东西却径直掉出,主持一句:“礼成!”掩盖住落地的脆声,只一眼,她便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那竟是陈生的灵牌!
阮沨泞恍然大悟那种惴惴的不安感从何而来,她一把揭开头上的红盖头,看着变了脸色的众人,终于把那日陌生大娘来家里的场景,到今夜阮母面对她的所有不对劲串成一起,对这场诡谲的亲事有了解释。
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郎官,也没有什么成亲后的好日子,她从始至终要嫁的,是那位已经死去的人,更是一场叫做冥婚的骗局!
想清楚前因后果的阮沨泞撒腿就要往外跑,可哪里跑得掉?左右冲出家丁将她架起,脚拖在地上硬生生被迫行完了礼。
她泪流满面望着阮父,像在问他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然而男人只是摸摸她的头,说:“爹娘以后会去看你的,你就安心去吧。”
阮沨泞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听见最后一声:“送入洞房!”当即被家丁架着往外走。
门外寒风簌簌,她却只觉得心才是最冷的,吹喇叭的人在前头开道,提灯笼的人跟在后面,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领过石子路,领上石台阶,来到点着红烛的后堂。
正中央的墙上贴了个偌大的双喜,案板上摆放着水果、茶水和两根红烛,如果不是地上的两口棺材太过显眼,在烛火中影影绰绰宣告着这场嫁殇的话,喜庆得倒真像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婚事。
左边那口棺材里穿出尸臭和香料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屋子,右边那口掀开了棺材盖,铺陈着红纸.
这便是阮沨泞将入的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