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李仙竹同文玉人一同离开落拓书院,心里始终介怀林先生的那番话,放不下那一点奢望。下了山,在姬雁红和文玉人入住山下的如家客栈后,李仙竹向文玉人简短地打过招呼,转身立即来到山脚下,守着落拓书院下山的唯一通道。
朱余容看见李仙竹,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在撇嘴,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转念又想,眼下这情景莫不是冤家路窄?这李仙竹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又想来把他往岁寒断髓剑上窜一窜吧?前世仇前世闭,做人做仙都不能这么不地道呀!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朱余容现在不大清楚李仙竹等在这里的原因,只能以静制动。在李仙竹出声前他是绝对不会先张口的。
李仙竹是一个话极少的人,能不说话的时候他都会选择沉默。但是眼前朱账房显然不愿意主动开口。李仙竹沉默了半晌,终于主动开口与朱余容打招呼:“朱公子。”
朱余容听到李仙竹开口,却是无动于衷,根本不愿搭理对方的架势。
李仙竹本人虽然不爱搭理人,但是不论是在天界还是落入凡间,都不曾遭遇过眼下这等冷遇。往往他开口,不论仙家还是凡人都会热切地团绕在他身边,与他应和。哪里像朱账房这样,搭理都不带一下,只一味冷眼地看着他。
李仙竹一瞬间甚至有种无措感。他勉强略过心底那份强行与人搭讪,带来的不适应感。李仙竹勉强继续开口,这一次他直奔了主题,询问朱余容道:“在下心中有一疑问,希望朱公子能代为解答。”他顿了顿,在朱余容丝毫变化都无的冷眼下,艰难地将问题抛出:“请问,‘民主’一词为何意,朱公子……从何处听来?”
朱余容当即翻了个白眼,不答反问道:“你这样问,是从别人口中听过这个词了?你不去问那个人,跑来问我做什么?我虽然开了家书院,但我可不是先生,不负责给人答疑解惑的。”
李仙竹愣了愣,神情黯然。他依旧没有放弃,近乎固执地向朱余容说道:“实不相瞒,我的一位朋友也曾经说过他是一个十分民主的人。今天再次听到这样熟悉的词句,便想多了解……一些。我总觉得我所认识的他,并不是真正的他。”
“哦,原来是‘不识庐山真面目’,你就是被这个人骗了么。”朱余容没什么良心地奚落道,“我要是你才不费这心思呢。我给你指条明路,直接找上门去,把他打一顿。一个人被揍得头破血流,就会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李仙竹摇摇头,惨淡一笑。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朱余容这里,得到想要的话语了。李仙竹微微垂眼,他原本应该在失望之下转身离开。然而他没有这么做,而是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地向朱余容说道:“我的这位朋友名唤鸾鸣,已经过世多年。我已不能向他询问心中疑惑,求一个真相。”李仙竹至今不能明了,望月神君鸾鸣为什么会走上弑仙屠魔的道路。
站在上首的朱余容听到“鸾鸣”这名讳从李仙竹口中吐出,眼中划过一抹讥讽。鸾鸣这个名讳还是抚养他长大的沉穹仙帝亲自给他取的。不过李仙竹似乎忘记了,这个名讳连同望月神君这个封号,一起被李仙竹的亲叔叔明岳仙帝剥夺了。自那以后,天界再没有一个鸾鸣,魔界却是多了一个魔主羲凰。
朱余容故意用闲哉哉的口吻,“劝说”李仙竹:“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不过我说句实在话,人死不能复生。此人生前究竟是何种人已经不重要了。李公子无需多想。若实在放不下这位朋友,不妨在他忌日多在他坟头上烧上几柱香。逢庙拜仙神时多为友人祈祷几句。”朱余容露出一抹思考的模样,“假好心”道:“我看李公子是不善言辞的人,就算到了仙神泥胎跟前也不知道怎么说话。我就好心教你三句祈愿词吧。”
“哪三句词?”李仙竹愣愣地看着朱余容,不知为何对面的年轻人容貌娇美,话语也变得和气热心,他却打心底升起一股冷意,似要他浑身寒战。
朱余容扯起嘴角,如蛇吐信一般吐露话语道:“嗯,你可听好了,记住了,别浪费了我一片好意。我想一想啊,有了,就‘一愿吾友来生金榜题名前程似锦;二愿吾友转世娇妻美妾子孙绕膝;三愿吾友良朋知己满座往来皆顺遂。’李公子觉得如何,可有说中了你对这位朋友的拳拳情义?”
随着朱余容一字一句地念出祈愿词,李仙竹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朱余容话音刚落,李仙竹赫然“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双眼煞红一片。
——“绿酒一杯歌一遍。与天陈三愿:一愿吾友永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绿酒一杯歌一遍。与天陈三愿:一愿吾友永岁,二愿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改编自:冯延巳的《长命女·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