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练达被我问得哑口——他在井底水晶宫泡尸这些年,竟然从来没有想过预防灾害这个问题,我真是服了!他不会以为弄走一个呼风唤雨道士,还能再搞来一个,给他平灾害吧?
姚练达张张嘴,终是答不上来。
我再问他:“我听宝林寺僧人讲,如今乌鸡国国泰民安,正是盛世。那道人被赶走,他这些年做的功绩,陛下可要昭告天下,是他做的,不是陛下做的?”
姚练达不吭声。他当然不会吭声,我猜他不会公布自己曾被一个道士假冒这件事。文殊菩萨这头坐骑在乌鸡国做下的功绩,在史书上都能大书特书的。有几个皇帝不眼红,不想按在自己名下?
我感到十分好笑,越发不想跟他掰扯了。
姚练达当即左右而言他:“圣僧难道不知,杀人偿命这四字公道么?怎地这般为那恶道狡辩?”
我伸手,示意他不要这么说。我耐着性子跟他辨明是非:“陛下之前明说,你是乌鸡国开国之君。贫僧问你,前朝的皇帝,如今如何了?”
姚练达听我这么问,水鬼脸上青光大盛:“圣僧你不知,那前朝皇帝是个无能残暴的昏君。朕反他是为了国中百姓,非是一己之私。至于前朝的皇帝,在城破时,死在了乱军之下。此非朕本意,是天应民心。”
我笑着说道:“陛下莫说那等诓骗人的胡话。堂堂一国之君,哪里有平白死在乱军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人,这乌鸡国开国之君玩儿这一套春秋笔法,就没意思了。
我跟他细说掰扯道理:“按陛下所言,前朝皇帝残暴,令百姓生活困苦,他就是该死的。而你遇上灾年,只能看着百姓困苦而死。在百姓眼中,陛下只怕也只是个无能的庸君吧?”我心善,没问他三年干旱死的人多,还是前朝皇帝暴-政死的人多。
姚练达气得冲我干瞪眼,三魂六魄差点飘散开来。他不禁指着我骂了起来:“你这恶僧,与那杀人的恶道何异?”
既然他撕破脸来骂我,那我就不跟他客气了。我斜眼瞧着他,冷笑道:“你既知道我是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岂能不知道我主上是怎样坐上帝位的?”
“你……你唐王……你唐王……?”姚练达呐呐巴巴。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听说过我老丈人早年的丰功伟绩。
“我家圣上在玄武门下射杀亲兄弟,在太极宫中请亲父禅位,弟恭子孝,人中龙凤。谁去给他兄弟清冤屈?”我嗤笑他假装天真,“贫僧虽是个和尚,也知道‘窃国者侯,窃钩者诛’的道理。帝位之下,杀人偿命是正理。帝位之上,自古以来都是只论胜败不论公道的!”
“便是要论公道,也是谁能叫百姓活得好,过得滋润,谁就是好皇帝。无能只叫百姓困厄难活的,便是名头再正顺,也是败死的命头。”历史上私德有亏的皇帝多了去了,谁会因为一个皇帝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拿到皇位,就去攻讦一个创立盛世的皇帝呢?
比如说,我那便宜老丈人,唐太宗。抛开史书可能被篡改不谈,我老丈人是后世多少大臣的梦中男神,又是多少帝王的毕生追求啊!
水鬼没有想到,千方百计来见我,得到的是这么个结果。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青极了白,白极了青,最后眼瞅着,竟然是三魂六魄要当着我的面,散个干干净净。
我懵逼了,没想到他的心理这么脆弱。
忽听一声爆喝,姚练达即将飞散的魂魄,重新凝练起来。
我定睛一眼,瞧见姚练达身后显出一个人形来。是个老熟人,是那位“戋戋小姐”。
我看向杨戬,同他套交情:“能不能看在贫僧大徒弟的面子上,送贫僧出这梦境?”
杨戬望着我,一张帅脸两边眉头几乎打成了一个结。他走上前,指了指姚练达,质问我:“你怎么把他气得差点魂魄散尽了?他不曾告诉你他是个受人残害,屈死的君王?”
“说了。但是按照俗世的规矩,这个事只能他自家人管,我一个外人不能卷进去瞎折腾。”我一脸老实,和二郎神讲述我的难处,“贫僧手上有大唐的通关文牒,是大唐国去往西天的使节。贫僧一旦卷进乌鸡国内政,意味着大唐向乌鸡国宣战。贫僧是佛门中人,怎可轻起战事?”就大唐现在那帮子闲得淡出鸟的武将集团,前头听到我卷进乌鸡国内政,后脚就能带上大军席卷而来。路过宝象国他们都得踹一脚。
什么,你说书里没有发生这种事?拜托,书里是书里,现在西天取经的是我,好么!我外公和舅舅可是武将集团的一员。
我埋怨地看一眼姚练达:“他一个皇帝,竟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一国之君,最忌讳的就是借助他国势力,处置国内问题。大唐末年就是这么个玩法,把国家彻底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