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从腰带上拔出小刀,熟练地割断了马车的缰绳,坐上马。
她居高临下问:“杨郎君,会骑马吗?”
杨劲生点头。
“好,那骑马追吧。”
这人已走了一个时辰之久,靠一双腿肯定追不到。
“郎君,瑛娘我还算有些用,把我带上吧。她们人多,你一人不太好对付。”
那匪人还算良心,只牵走了她来时骑的马,把马车留下了。
“再好不过。”
杨劲生上了马,却坐在了后头。
黄瑛略一诧异,转头去看身后的男子。
男子却不看她,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
身前的黄瑛与他隔着些距离,二人虽同骑,但姿势却一点不亲密。
杨劲生骑马很稳。
若是骑马的只有他一人,他或许会更快,但……
身前之人脸色明显不对,她似乎有些不舒服。
马后颠簸,还是让她坐前面稳妥点。
黄瑛:“……谢谢。”
她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全身上下隐隐作痛。
方才在水下,黄瑛没了鞭绳,只好靠最原始的手段将人护在怀里,全身没少磕碰滑擦。腰上痛感尤为明显。
方才醒时还不觉得太痛,她没当回事,也不想在杨劲生面前表现出她因救了他而负伤,显得她邀功。
这下她却感觉有些不对劲起来。脑袋有些晕,眼前有些模糊不清。
她强撑着身子,强打精神,找杨劲生搭话。
“郎君,你似乎有些怕水?”
似是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杨劲生身体一僵。
从来没有人看出来过他怕水。相反,码头上要问谁的水性最好,他们必定会说,是杨劲生。
八年前,来码头的一艘货船不小心在半路深水处沉了货,无人敢捞。那押货的老妇还是个不会水的,嚎啕大哭上了岸,花大价钱请人去捞货,杨劲生去了。
去的还有另一个娘子。
两人在腰间系上绳就往水下跳,杨劲生到了水里就如一条游鱼般,准确找到了沉水的货物不说,船上人往上拉货的同时,他居然还抱着沉箱游了上来。
他下去了这一趟功夫,另外一个擅水的娘子足足浮到水面上换了三次气。
押货老妇大喜,另多给了他几钱。
在那一年前的某天,也是在一艘船上,就为了这几钱,一个壮汉子将不会水的他丢下了船后扬长而去,不管他死活。
为了这几钱,他快淹死时拼命挣扎,无师自通学会了游泳,耗尽全身力气游回了岸边,动弹不得,像一个死人般躺在地上,任由人打量。
那人见他活着回来了,大惊失色,又对他痛下毒手,就差点把他打死。
就为了这几钱,明明怕水,他却逼自己一遍遍往水里跳,就为了下次再有人抢他钱后要丢他下船时,他起码能活着回去。
有时候,他想起这些事情来,觉得自己特别好笑,那样胆小如鼠。
当时的自己,怕痛怕苦,怕吃不饱怕穿不暖,怕没钱给爹爹治病,怕看见任何人的目光。
可痛了还会好,苦了就习惯了,吃不饱也饿不死,穿不暖也冻不死,没钱他就一点点赚,别人想看就看,反正也死不了。
看吧,有什么好怕的,说到底只是他杞人忧天徒增烦恼。
又不会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自问,他什么都不怕。
方才看着三人上岸的背影,只剩一人在水中。他不免得想起了那日溺水的无力感。
手脚没了力气,他一个不注意松了手。
可有人却说他怕水,非常轻易地将他掩藏隐蔽的秘密看破。
杨劲生目光如炬,低头看向怀中的娘子。
她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和迟疑,黄瑛轻声道:“不说也没关系,我——”
“怕。”杨劲生挪开目光,目视前方,“我从小就怕水。”
黄瑛嗯声。
杨劲生也没讲话,似乎在等她问为什么。
两人沉默,过了会儿,黄瑛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她开口道:“若是怕水,下次这种救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会水的人去吧。”
她想了想继续说:“这种事情不能逞强,知道怕水还下去,万一有个好歹,你——”
黄瑛顿了顿,突然想到男主出了躺在医馆里的爹爹,没有任何家人。他遇上女主之前,没有任何人会管他死活。
她话锋一转:“你朋友那些,也会担心你的。”
但就算没有女主,依她所见,罗吟春倒是挺在乎他,真把他当弟弟看。剧本里说他没有朋友,独自一人,可现在,似乎变了。
黄瑛打心底替他高兴,人在江湖上走,确实还是需要交些朋友。
朋友......
杨劲生想起方才,她在老妇面前称他二人是朋友关系。
她的意思是,她也会担心他吗?
杨劲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猜对了。
这人压根就不是黄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