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曲膝下来坐在拐角处的阶梯上,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
纵使电话已经挂断,但他总觉得父母吵起来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一遍一遍,像按了循环播放键。
下午发生过的事情此刻缓缓又渗入楚郁的脑海。
报道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天,楚父和楚母开车送楚郁一起去大学报道。
沉默压抑的车厢里,三个人全程几乎都一言不发。楚郁在后座眯着眼,在午后渗进车窗的阳光里昏昏欲睡。
楚母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楚郁,关切地问楚郁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楚郁只是懒懒地摆手。
沉静的氛围在半路上忽然被打断,起因如何楚郁也不清楚,只记得他在快睡着之际听见楚妈妈一声抬高的质问声:“钱呢?我卡里存的两万块钱呢?”
“楚富华?我问你呢,别给我装死,钱去哪了?”察觉到男人的冷漠,楚母声调再度抬高。
楚郁皱眉缓缓睁开眼,怔怔望着前座的两个人。
“还钱了,前几年欠门市的钱,还不上了。”男人道。
“楚郁上学用的钱,你拿去还债?”楚母尖声质问楚父:“那他的学费怎么办?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你吵什么吵?学费就算交不上学校也不可能不让入学,等后面再交就是咯。”楚父不以为意。
“我吵?这是我给孩子上大学攒的钱,你二话不说偷偷拿去用了,你到底要不要脸?”楚母情绪彻底失控:“你个窝囊废!我就没见过哪个男的比你还窝囊的?害了我你还要害小郁是不是!”
“你说谁窝囊废?”楚父暴怒,反手一巴掌扇在楚母侧脸上:“屁都不懂的蠢娘们,法院那边催收,我有什么办法!”
楚母不甘示弱,一个巴掌回扇在男人脸上:“要不是你之前把钱拿去还赌债了,会落到今天这一步?窝囊废!”
“你他妈滚开!我在开车,疯了是不是?”楚父骂骂咧咧:“疯女人……”
“我要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
“……”
楚母的巴掌不停落在男人脸上、身上,争吵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楚郁冷眼盯着前座发生的这一切,沉默不语,过了几秒,目光转到车窗外。
望着车窗外急速后退的草木,以及车窗上隐约倒映出来的自己——
直到“砰”的一声巨响,楚郁的瞳孔随之收缩,身子朝前猛地倾去。
车子前座的玻璃瞬间碎裂,玻璃碎渣在空气中四散开。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男人和女人的争吵怒骂声消失了。
“小郁……小郁?你没事吧?”楚母的声音响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小郁?”
车门被大力推开,楚父的怒骂声响起:“长没长眼?!瞎了?有这么变道的吗?”
因事故的发生,楚父的车子损坏严重,没办法继续开了。又因为赔偿问题没协商好,事故双方去完医院以后又去了警察局继续扯皮。
楚郁的行李被托给了警察局邮寄到学校,他自己则搭了最近的大巴车,途中又辗转了多趟公交车,独自赶往学校。
等到了学校,已经到了晚上七点钟,没赶上最后的报道时间,于是楚郁只能先来宿舍报道了。
楚郁确定完晚到新生该去什么地方办理报道手续之后,在阶梯上独自安静坐着。
刚从水房里打完热水走出来,拎着水杯的鹿筱不经意瞥见楼梯拐角处坐着的男生。
原本已经转过了身的鹿筱停住脚步,转过眼探头投去视线,确定了坐在不起眼阶梯上的男生就是新来的那位寡言室友之后,迈步走了过去。
楚郁并没发觉眼前正有人向自己靠近,直到一道清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的胳膊,好像在流血……”
楚郁过了两秒才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在他身前站着的鹿筱,继而又顺着对方的视线向下垂,血色液体正从他挽起的袖管处往下滴落。
啪嗒、啪嗒,一滴,两滴。
滴在楚郁身子左侧的阶梯地板上。
“你胳膊受伤了吗?”鹿筱俯下身来问道。
楚郁迟疑地将袖管朝上扶了扶,露出来白皙的手臂皮肤。
手肘下方一道被车玻璃割裂的伤口露出来,血顺着胳膊侧边蜿蜒流淌下来。
就连楚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下午的时候车祸发生完之后他觉得身体没什么事,所以医院也没去。
或许只是他没发现自己的伤口。
“是不是摔着了?破这么大一个口子。”鹿筱看着他的伤口。
楚郁并不想提及下午的车祸:“没事,只是擦着了。”
鹿筱朝他递过去一只手:“我有带医药箱过来,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来。”
楚郁顿了一下,伸过去手握住鹿筱递来的手掌。
鹿筱的手是极其温热的,而楚郁的手极为冰冷。站起来之后,两只手自然地散开,各自收回。
回到宿舍里之后,鹿筱从柜子里拿出了收拾好的小医药箱,拿出来清理伤口需要的棉签、碘伏和生理盐水。
事实证明,他带了那么多行李还是有用的,这不,第一天就有受伤需要帮助的室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