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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戎远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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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异样了吗?”

长风亭内,乌衡还是没喝那碗药,倒是那几颗莲子糖,被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抛,一会儿就没了。

阿蒙勒摇头:“没有异样,时将军对北境的事似乎没太大的兴趣。”

“可不是,对我也没太大的兴趣。”乌衡看着空空的手,啧了声,道,“早知道开口再要些了。”

阿蒙勒问:“是否需要末将去买些莲子糖回来?”

乌衡一挑眉,道:“行啊,不过我只要时将军荷包里的莲子糖。”

阿蒙勒:“……”

这不是难为人吗?

乌衡笑了两声,将正在费力咬开小衣裳的仓庚鸟抓到手里,问阿蒙勒:“白云楼的事处理干净了?”

阿蒙勒正色道:“殿下放心,只要是和西戎有关的痕迹,包括之前两名细作执行过的任务,都已经处理干净,大楚查不到我们头上。”

乌衡问:“那和北狄的关系呢?”

阿蒙勒:“依照大理寺的效率,不出三日便能查到细作和北狄的关系,然后顺藤摸瓜,找出并捣毁那处暗中的北狄窝点。”

乌衡听罢却是微微蹙眉,笑了:“时志鸿又不是御史台那帮废物,怎么可能查不出这个?我问的是丁家和北狄的关系。”

阿蒙勒不由背脊一寒,忙道:“丁家目前毫无动静,对刺杀案没有表现出丝毫关心,丁丞义在刑部也只是按部就班,很是沉得住气。”

“这倒是意料之中。”乌衡摸摸仓庚鸟的脑袋,并用它羽毛擦了擦自己手指上的糖霜,道,“丁家要是沉不住气,也没法在曲丞相镇压世家势力时,得以保存力量,并在之后迅速崛起,占有权柄的一席之地。”

“如今大楚的帝都,真正能说上话的,说白了,也就崇合帝本人,还有宣王和丁时方三家了。而在三大世家里,尤以丁家权势最盛,这是不争的事实。”

听到这里,阿蒙勒忍不住感慨:“曲丞相和崇合帝开创了一代盛世,带给大楚三十余年的繁华,但英雄终有暮年,更何况曲丞相已故,这大楚怕是又要变天了。”

“当然得变,不变的死水搅不动,怎么能有插手的机会呢?”

乌衡愉悦地笑起来,拿起一根筷子,将桌上仓庚鸟的谷粒分成三堆。

“当今大楚之权,一分为三,彼此制衡。”

“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帝派,由崇合帝与以方时两家为代表的纯臣形成,树大深根,稳控朝局,都是一群老狐狸,难对付得很。”

“其次便是丁家,丁道华这老头当年抗击北狄有功,至今还掌着西大营,又在国子监待了那么多年,门生遍布朝野,可谓军中朝中两相映,加之嫡长子丁丞义争气,执掌刑部,又是吏部侍郎,广结朝臣,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丁言堂’。”

“剩下的世家和官僚,便是宣王党了,虽然宣王一贯低调,但他基本和太子无异,身份摆在那里,想没人巴结都难。”

阿蒙勒听到这里,思索片刻,疑惑道:“但丁家无论是和时家,还是和宣王,似乎都不太对付,这明显不符合往后的利益。”

“那谁知道呢?”乌衡笑笑,“也许是打算帮宣王外的苏氏血脉登基,又或许当臣子当久了,想以后谋个反,自己坐坐那个位置。”

阿蒙勒:“不管怎样,崇合帝绝不想看到丁家势力继续滋长下去,也难怪会默认西戎在帝都培养势力,图的就是借刀杀人。”

乌衡挑眉:“可不是,我这位舅舅阴得很啊,自己单独下棋不好玩,还非要把西戎拉进来陪他一起。还有丁家也是够损,为了打破眼下僵局,竟然和曾经的对手北狄勾结,通过刺杀我来破坏大楚与西戎间的关系,企图将内部朝局矛盾转移到外政御敌上,以达到暂时喘息的目的。”

阿蒙勒直言:“引狼入室,下下策。”

乌衡却道:“对于丁家来说,虽是下下策,却是一招绝地逢生的险棋;对于西戎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以是崇合帝手里的一把刀,自然也可以是养虎为患。”

阿蒙勒恍然捋清之前的疑窦,抱拳做礼:“谢殿下赐教。”

“天不再与,时不久留,能不两工,事在当之。”乌衡居高临下睥睨着三堆谷粒,眼中露出几分犀利,“时机向来转瞬即逝,唯有于千变万化中抓住它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说罢,放开手中的仓庚鸟,朝桌上抛去。

这只来自西戎的仓庚鸟眼馋谷粒已久,一落到桌上,便扑棱着跳过去,先是将三堆代表“大楚权柄”的谷粒弄乱,然后再高高兴兴地吞下。

恰逢烈阳偏斜,将仓庚鸟的影子拉得又大又长,竟成了一只鹰隼的形状。

“即使丁家现在露不出马脚又何妨?”乌衡侧头望向天光普照下的帝都,不以为然道,“只要丁家走出了第一步,剩下的路可由不得它走不走,作茧自缚是迟早的事。”

“何况,本殿下又不是三岁孩童,难不成会乖乖地坐以待毙吗?”

*

十日后,大理寺。

时亭一大早便得到消息,在时志鸿打掩护下,带领青鸾卫将刺杀案和白云楼案牵扯的两名南衙将领,以及十名六部官员缉拿。

整个过程,宛如疾风过境,无一人提前知晓,无一人得以逃匿。

“表哥,还得是你和我联手!”

时志鸿看着那一串被押进地牢的官员,忍不住吐苦水,“上次你没空,我和御史台那帮饭桶去抓人,还是抓一个六品的兵部职方主事,这都让人给跑了你敢信!回来后整个大理寺笑我笑到现在!”

时亭理理衣襟,坐下来擦刀,道:“御史台一贯乏力,我猜问题并不在它,而是有人提前报信。”

“可不是,我没日没夜地追查白云楼那两具死尸的身份,在得知正是广福客栈背后的东家后,又片刻不敢耽搁地顺着这条线去查,好不容易才查到那名兵部职方主事,可谁知……”

时志鸿忍不住用拳头捶了下桌子,咬牙道:“本朝的官员拿着本朝的俸禄,却给北狄的侉子做事,一群吃里扒外的畜生,他们还记得当年北境百姓流过的血泪吗?北狄没粮草的时候,直接杀尚在襁褓的婴儿吃!”

时亭擦刀的手顿了下,道:“帝都繁华温柔乡,待的久了,自然看不到民生疾苦,国事艰难,又或者,看到了但并不动容,只关心自己的得失。”

“很多事,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说罢,时亭抬手给时志鸿添了茶,道:“败火。”

时志鸿深深看了眼时亭,嘴唇翕动一番,侧过头去,拿过茶碗怒喝一大口,道:“算了,骂他们也没用,改明儿让我抓到,非扒了他们的皮!”

说罢,时志鸿便带着几名大理寺官吏审讯去了,以免夜长梦多

——之前调查广福客栈,后面三司的人一窝蜂介入,很多可疑的线索查着查着,要么没了,要么一点问题都没有,到头来除了那颗人骨佛珠,竟是一无所获,很难不让人多想。

时亭将擦好的刀收回鞘中,端坐思索半晌,最后伸出手指,蘸了自己杯中茶水写下一个“丁”字。

末了,时亭盯着看了会儿,直到水渍消失,眼前桌面再次空无一物。

一旁北辰等了些时候,见时亭还没有走的意思,提醒道:“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宫?陛下今日有事召见。”

时亭捻了捻指腹,道:“再等等。”

不出时亭所料,大约一刻钟后,刑部尚书丁丞义和御史大夫吕廉便踏进了大理寺门槛,进来通报的小吏直接吓得脸煞白。

“没想到时将军也在这,真是巧了。”

隔了老远,便有一道洪亮如雷的声音传来,时亭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大步而来的丁丞义,他身后则跟着个年近花甲的三品大员,正是吕廉,再后面则是十余名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还有两队刑捕,来势汹汹。

吕廉一见时亭看过去,便赶紧愁眉苦脸地挥手示意,表明自己是被丁丞义拉过来的。

大理寺当值的一众官员见状,就知道这是来自己地盘抢犯人了,但丁丞义素有“大楚第一酷吏”之称,这不仅体现在他审讯时惯用重刑,冷酷无情,也体现在他排斥异己时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所以,没有官员会主动上前和丁丞义对上,只隔着段距离沉默施礼。

时亭起身,从容上前同两人作揖,道:“时某是奉旨在此办案。”

丁丞义皮笑肉不笑:“那就更巧了,在下也是奉旨办案,来人,去把与白云楼案牵扯的十二名官员提出来。”

时亭上前一步,态度不卑不亢:“慢着,少卿正在里面审讯,丁尚书这个时候提人并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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