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舰艇，与鬼兵队的船型屋相比起来，多出许多冷冰冰的机械感。

纵横的类似钢铁铸成的支架交替着，毫不掩饰的露出墙体里看上去像是故意没有埋好的开关或者驱动器，地面也是冷冰冰的金属触感，不像船型屋，木制的地板，仿佛还残余着江户的松木香气。

人类走在这种外太空的、高科技既视感的舰队里面，理应是该感到胆怯的。为什么不呢？这里是空虚浩渺的宇宙，没有星球降落就只好漫无目的地漂泊着，无处落脚，舷窗外也时常陷入进仿佛永恒的黑暗里面。人类的本性是应当惧怕这个的。上杉琉璃穿越过来的三次元还没有这种程度的科技，虽然在不少小说里看过人类对于未来的幻想，毕竟跟切实用自己眼睛看到的景色，是不一样的。

这些人……这些武士，在天人入侵之前，也不过只是农耕制的、只需要烦恼如何效忠主君的普通人啊。

如何做到行走在宇宙之中，却勇敢坦然得面不改色呢。

上杉琉璃绷起脸来，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要同手同脚，不要在围观天人们不怀好意的视线下露怯。

她不允许自己给高杉大人丢脸。

有那么一瞬上杉琉璃不由自主想到高杉的年龄……想到他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想到这个曾只能远远观望着的年轻男人，像是冻在冰下燃烧的火，她又想到鬼兵队叫人难以置信的炽烈的忠诚，追随着高杉晋助的背影，对抗天人、对抗幕府，毅然踏进无边际的宇宙里面去。

上杉琉璃眨了眨眼。并不陌生的暖意从心底升腾起来，是一个寻求不到方向的人终于找到信仰之后、时常会诞生的那种幸福感。她终于、真正地不再慌张，把视线仅仅只停留在高杉的背后。

那背影瘦削。惯例是深紫的和服配一身翩然若飞的金蝶，奢靡得很。高杉身上肌肉紧实，却总是让人觉得他太瘦，像是埋藏于骨骼里的火焰无时无地不在燃烧，把他的身体与灵魂全部当做点燃的养料。高杉放任那火焰烧起来，心甘情愿的。

面对面走过来披斗篷桔柚色头发编成长辫的少年，肤色白的很，眼睛又蓝又通透，笑眯起来。

他站住，头一歪，脑袋上呆毛一翘：

“哦，你就是那个，啊，地球武士，对吧？”他微微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眼睛彻底弯成月牙了，“虽然据说会被我看中的那个武士一头银毛，不过在吃正餐之前先吃个小菜，也挺开胃口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压低声音什么的，还是那么雀跃又愉悦的，尾音也稍稍抬起来，乍听上去甚至是可爱的。可就是有森冷的气息蔓延开来，是看不见但的确可以感受到的压抑的气势，是杀意，高兴倒也是真的。

高杉没回话。他双手还笼在袖子里，烟管没抽出来，他也没变换动作握住刀鞘。上杉琉璃跟在后面看不到高杉的神情，凭借这么久以来几乎铭记于心的观察，觉得高杉是侧过脸来，撇了对方一眼。

“夜兔，都是这个颜色的吗？”

高杉开了口，话题却很突兀。

充满高科技风格的过道突然逼仄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对视着，一个神色淡漠，一个笑意深深，却偏偏身上有不知道杀死过多少人的煞气逐渐蔓延开来，叫人手心渗出冷汗，心脏快要跃出去胸腔。

“好像过去很久了……我杀过一只这个颜色的兔子。”

高杉漫不经心似的说。

下一秒——

“轰”——！！！

墙体碎裂，砖石飞溅，地面化为齑粉，整个舰桥都动荡起来。

在各种尖叫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嘈杂声响里，桔柚色头发的少年夜兔笑眯眯抬起头来，他的拳头正整个的陷进地面里，硬生生砸出一个可怖的深坑。

他用另一只手拨了拨自己肩膀上的碎石子，蓝眼睛睁开一条缝来。

“不管你杀了哪只蠢兔子——”他舔了舔嘴角，像是微微顿了一下，才又笑起来，杀气四溢地：

“我很中意你哦，武士先生。”

高杉仍旧抱臂站着，方才一刹那尖锐得叫人心惊的煞气微微敛下，他同样轻轻一笑，带着股独有的讥讽与挑衅：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