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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西戎远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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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二殿下解围。”时亭朝乌衡抱拳做礼,时志鸿与徐世隆也过来同乌衡作揖。

乌衡对时志鸿与徐世隆两人随意摆摆手,一双眼睛全盯着时亭,啧了声道:“时将军客气了不是?况且我和时将军什么关系,哪还需要这些虚礼?”

时亭不答,淡定地装耳聋,时志鸿习以为常地翻了个白眼,徐世隆则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用充满敬佩的眼神看向乌衡,凑到时志鸿耳边小声道:“如果不是看在二殿下是陛下的侄子,时将军应该早就揍了吧?”

时志鸿点头表示:“自然,我也会加入,给这厮来一套混合打。”

徐世隆笑道:“出身好就是好啊。”

乌衡听到“出身好”三字时,嘴角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消散不见,像是真没听到一样,只是露出一副伤心模样,一个劲儿地追问时亭:“昭国园内,时将军承诺做我靠山,这才几天,就开始嫌弃我了?”

怎么说得跟新婚后被冷落的小怨妇似的?

时亭微微蹙眉,正想着怎么打发乌衡,好进去办正事,又有一人从抱春楼里出来。

那人被一堆姑娘簇拥着,头顶金冠,身着华服,十根手指戴了足足十三枚价值连城的戒指,光泽晃得人眼睛疼,就差在脑门上写“财大气粗”四个字。

徐世隆道:“舞阳侯江奉,他怎么也在这?”

时志鸿指了指抱春楼的牌子,笑道:“风月之所,舞阳侯来这里很正常,他要是出现在国子监那才闹鬼呢。”

时志鸿点头:“也是。”

时亭离江奉近些,闻到江奉满身的浓烈酒气,猜测他已经来了好一阵了。

“哎呀,让本侯看看,谁敢嫌弃我的贤弟呀?”

江奉将那把画满牡丹的骚气金扇一展,两步踱到乌衡面前,侧头才发现乌衡旁边是时亭,立即眼前一亮,赶紧理了理衣襟,企图在短时间内人模狗样点,凑过来同时亭作揖,“难得遇到时将军一次,还是在这风花雪月的好地方,真是缘分说来就来,挡都挡不住啊。”

贤弟?

时亭看了眼乌衡,边同江奉行礼,边道:“二殿下虽然才来帝都半个月,没想和侯爷已经情同手足了。”

江奉好似没听出时亭的话外之意,大笑道:“那是自然,我和乌贤弟相见恨晚得紧,昨天刚对着关公拜的把子!”

乌衡也道:“可不是嘛,要不是江兄,我还不知道帝都竟然有那么多有趣好玩的,就比如说六博取乐,我在西戎压根儿没听说过。”说着挪动几步,不动声色地隔在了时亭和江奉之间。

江奉拍拍乌衡肩膀,道:“放心,江兄还知道更多好玩的,一定带你玩个够,让你知道什么叫乐不思蜀!”

乌衡听罢连连点头,甚至激动过头,掩帕咳嗽起来,时志鸿嘴角抽搐了下,心想都病成这样了,还一门心思跟着鬼混,还真是“坚持不懈”呢。

时亭则是直觉不简单。

表面上,江奉是帝都宗亲里的头号纨绔,乌衡又是出了名的无赖,这两拜把子简直是狐朋找狗友,王八看绿豆,完完全全对上眼了。

——但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同流合污,还是为了掩盖别的什么目的。

这时,江奉悄然将目光越过乌衡,投向了长身玉立的时亭,正待他要说什么,乌衡抢先一步对时亭开了口:“既然有缘在门前相遇,何不一起进去听听曲儿?也许时将军会喜欢呢。”

时亭平日里不怎么听曲儿,更不用提和乌衡一起听曲儿,但当时志鸿要替他拒绝时,他却抬手拦下,对乌衡道:“二殿下言之有理,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余光中,他分明看到了江奉脸上的狐疑之色,知道对方也在奇怪自己为何来此,不可能轻易放自己。

况且,时亭也同样好奇,乌衡怎么也赶巧在今天出现在此,正好碰上自己暗中查案。

“抱春楼一曲值千金,定让时将军满意。”乌衡说着侧身作邀,给时亭让出一条进楼的路来,末了又看向江奉,道,“今日本来是贤兄组局,我现在擅自做主邀请时将军一起,贤兄不会介意吧?”

时亭看向江奉,从对方微蹙的眉头中看出不悦。

看来是介意了。

但江奉下一刻却是大笑两声,亲昵地拍了怕乌衡的肩膀,道:“你我兄弟之间计较这个做什么?何况今日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时将军啊。”

说罢,也对时亭抬手作邀。

时亭看着反常的江奉,猜到对方是对乌衡另有所图,毕竟换作平日,谁要是让这位舞阳侯不爽了,他必定要雷霆大怒,然后再想尽毒辣的法子折磨对方。

那乌衡呢,靠近江奉有什么目的?是为了江奉背后的宗亲吗?

时亭侧头望向乌衡,正好乌衡也在含笑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剔透干净,好似一点阴谋诡计藏不了,无辜得很。

嘿,信他才有鬼了。

乌衡见时亭不动作,掩帕咳嗽道:“时将军可是才答应一同听个曲儿的,难不成下一刻就要反悔?这可真让人伤心啊。”

时亭不搭他这话,只淡淡道:“末将走在侯爷和二殿下前面不符规矩,还是二位先请吧。”

乌衡看着一本正经的时亭,心思一转,当即上前一步,道:“朝堂之外,时将军何必如此客气?再不走,我就只能拖着病躯硬拉时将军进去了。”

说罢,乌衡作势要拉时亭,时亭果然躲闪开,然后无奈地先一步进了抱春楼,乌衡戏弄得逞,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下。

江奉凑过来,看着时亭在前面走出段距离后,小声问:“乌兄对时将军有意思?”

“看看,还是贤兄懂我啊!”乌衡目光粘在时亭的背影上,闻言头也不回,语气十分为难,“可惜时将军这样的美人,着实不好追啊。”

“的确不好追。”江奉像是想起什么,后怕地点点头,随即又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对乌衡道,“不过也并未毫无办法,只要乌兄信我,我可以帮你。”

乌衡的余光早就捕捉到了江奉脸色的变化,便顺着他的话佯装兴奋:“贤兄要是有办法就快传授给我!以后贤兄让我帮什么忙都行!”

“好说。”

江奉见乌衡上钩,不屑地笑了下。

难怪西戎大王子舍得送亲弟弟来大楚,原来是个色欲熏心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

不远处,时志鸿和徐世隆相觑一眼,立马读懂对方意思,打算一起趁门口诸人不注意,悄悄撤到人群中,以摆脱江奉和乌衡去查案。

不过还没等他们转身,江奉已经先转头朝他们召手:“难得一遇,时少卿和徐将军要是这就走了,那可太扫本侯的兴了。”

“竟然侯爷看得起,下官自当奉陪。”时志鸿笑脸相迎,好似这真的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但当江奉一转身,他就忍不住犯嘀咕,“这舞阳侯脑袋后是长眼睛了吗?前脚才刚迈出去一半呢,他就发现了。”

徐世隆抬头看了眼抱春楼的牌匾,叹气道:“侯爷后脑长没长眼睛我不知道,但我今天往这里钻,回去免不了受家法。”

“令堂还是如此精神焕发,我会帮你解释的。”时志鸿同情地拍拍徐世隆的肩膀,同他一起往楼里走。

时亭进楼后,照样引得一堆姑娘围上来,然后乌衡主动为姑娘们介绍了一下时亭镇远军主帅的身份,吓得姑娘们又退了回去,只敢远远偷看。

时志鸿啧了声,道:“他故意的吧,肯定是觉得表哥抢了他和他好贤兄的风头。”

徐世隆看了看松口气的时亭,又看了看心情不错的乌衡,疑惑道:“不太像。”

不过还没等两人猜测更多,一道银铃般的女声已经从楼上传了下来:“我说侯爷和二殿下怎么急匆匆就下了楼,原来是时将军大驾光临啊。”

才进楼的五人闻声抬头,正好看到女声的主人,抱春楼的老板娘沈姬提着裙摆往下赶来,步伐迤逦,急而不乱,身段分外曼妙。

二楼凭栏处,还有一溜儿公子哥朝五人打招呼。

时亭定睛一看,发现很多人虽然是生疏面孔,但根据发冠衣着推断,尽是世家宗亲的纨绔子弟们,非富即贵。

看来今天组的局还不小。

江奉将扇子拿在手里敲,笑道:“我说沈姬,你说我们急匆匆,你又何尝不是急匆匆?连本侯都被忽视了。”

沈姬一边同五人做礼,一边笑吟吟地着看向时亭,激动道:“侯爷哪里话?侯爷在沈姬心目中的位置,谁也无法替代。”

江奉笑道:“眼睛都粘在时将军身上了,可别说这话了。”

二楼的一群公子哥也跟着起哄:“沈姬怕不是当抱春楼的老板娘太久了,也想当当高门贵妇了哈哈哈。”

“瞧你说的,时将军这样的神仙人儿,别说女人想嫁,之前茶摊的说书先生都高呼想嫁,不过沈姬啊,你想嫁时将军还是别想了,时将军可是连世家贵女都看不上呢。”

“还是留在抱春楼吧,弹点曲儿就有万贯家财,大伙都捧着你,这不比嫁人更容易?”

说着,二楼的嬉笑声此起彼伏。

沈姬的神情闪过一丝无奈和苦涩,但很快恢复如常,又是那幅玲珑衔笑的模样,跟着笑道:“各位公子这话说的,我哪敢高攀时将军啊?我这不是听说书多了,想看看传说中的英雄长什么样嘛。”

二楼的一群公子哥闻言还要说笑,但时亭突然抬了头,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去,众人一怔,一时间没人敢再开口。

时志鸿嫌弃地看了眼楼上那群公子哥,忍不住同徐世隆嘀咕:“一群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除了贬低女人,也没别的本事了。”

徐世隆点头:“得亏投了个好胎,不然要饭都难。”

蔑笑声如潮散去,沈姬懵然抬头,才发现是时亭在替自己解围,忙感激地冲时亭微笑示意。

时亭道:“相信姑娘也看到了,传闻中大英雄也不过是一个有血肉之躯的人,两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不同。”

沈姬被逗笑了,犹豫了下想要说什么,但被江奉警告了一眼,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时亭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猜测里面另有隐情,便道:“姑娘日后要是有难事,可随时来青鸾卫找我。”

沈姬点头应下。

乌衡上前两步,走到时亭旁边和他并肩而站,道:“来大楚前,我只知道时将军天生一张慈悲观音面,偏却杀伐果断,故有‘血菩萨’的称号,如今看来,‘血菩萨’后面两个字才是重点,时将军是货真价实的菩萨心肠啊。”

时亭摇头,道:“一点善念而已,和‘菩萨’的功德相差甚远。”

乌衡掩帕咳了两声,道:“哎呀,时将军想谦虚那就成全好了,不过我遇见了菩萨是要向菩萨学习的。”

说着,乌衡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袖袋里拿出一颗朱色夜明珠递给沈姬,二楼当即有人惊呼:“是那颗连丞相都求之不得的赤明珠!”

众人闻言便知,这等货色的夜明珠已经不是价值连城的问题了,沈姬疑惑地看向他,时亭也觉得意外。

“拿着吧。”乌衡道,“这是个好东西,也许有你用得着的那天。”

沈姬小心翼翼捧着赤明珠,下意识看向江奉,江奉笑道:“是个好宝贝,我之前跟乌兄讨,乌兄都没给,你如今得了,还不快谢谢乌兄?”

沈姬这才敛袖做礼,跟乌衡道谢。

乌衡笑着看向时亭,道:“不用谢我,我这是跟时将军学的,好老师才有好学生嘛。”

时将军看了眼那颗价值无法估量的赤明珠,直言:“我并无能力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是你自己的善念。”

乌衡道:“我送就是时将军送,有什么区别吗?”

时亭:“……”他们还没熟到这种地步吧?

“好了,诸位别光看戏,别忘了今日我们来此是为了听陆坊主的新曲。”江奉抬手拍了下掌,众座安静下来,伸着脖子朝门外张望。

时志鸿不敢置信地问道:“侯爷请的,不会是洛水曲坊的陆鸢陆坊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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