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路上他已经使用过三次魔法,体内的能量也早被消耗得七七八八,那点亮起的光芒也很快就灰暗下去,如同夏日尽头即将熄灭的萤火。
沿着光的方向,巨型怪物的目光慢慢投射过来。
迷蒙的细雨中,传来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不知该作何反应时,一柄由碎骨组成的长枪破风而来,将神父死死钉在地上。
于是那点暗淡的光芒也彻底熄灭,人彘怪物们扭动着咔咔作响的脑袋,又一次行动起来。
队长和戴雅,因为巨型怪物的这次出手,短暂重掌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一个双手按于地面,延伸出无数青色藤蔓,刺穿人彘怪物的躯体。
一个迅速逼近巨型实体,持枪对着它射去。子弹在空中分裂成数块,齐齐轰在怪物庞大的身躯上,烧出一片焚燃的炽火。
然而,巨型怪物不过稍稍一动,那些人彘鬼怪又复活出无限个,野狗一般对着众人扑了起来。
它们没有手脚,可那舌头却能延长至十几米,不断滴落着浓烈浊臭还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戴雅才稍稍沾染了一丁点,就被烧去了一整块皮。
最为诡异的还是它们的附身能力,毕竟司机郝成就是死在这一招里。
戴雅几个闪避冲到神父身边,将他从长矛上解救下来,还顺手给他加了个治愈魔法。
神父竟然还活着,那一枪没有击中他的要害,但如此严重的贯穿伤,还是让他暂时失去了战斗能力。
戴雅用无边藤蔓将他层层包裹,再推到了离战场较远的地方——虽然这不能完全保障他的安全,毕竟人彘怪物如影随形、无孔不入,但最起码可以拖延一阵。
没人知道褚颜去了哪里。或许他是被这阵仗吓得躲起来了,或许是落入了新的包围圈。
他们显然也没指望这位新队友能发挥多大的作用,队长和戴雅对视一眼,齐齐朝着巨型怪物的方向奔去。
这不难猜,巨型聚合物是人彘鬼怪的首领,它能无限复活那些小怪,要想逃出危局,就得先解决掉它。
可小怪的技能他们已经领略了一二,这巨型化怪物的呢?
还没等两人凑到近前,他们便感到身体猛地一沉,像是体重陡增了十几倍。不,应该是此地重力产生了变化。
这是技能“重力控制”,和迫降汽车时使用的方法一样。
戴雅不假思索,再一次释放出柔韧的绿色藤蔓,一边蜿蜒盘旋、向上缠绕,一面伸出无数尖刺,扎进它的躯干当中。
秦契队长也在同一时间举起双手,对着怪物的头部、胸部连开数枪。
每一次释放技能,都会抽去他身体里的部分力量,但看怪物的反应,似乎这些攻击效果不错。
散弹带着炽热的火焰在它躯体上燃烧,断肢被烧到溶解,泥土一般往下掉落。
这显然激怒了这只怪物,它发出低沉的吼声,右手一动,队长和戴雅身上就多了上百只不同来源的残肢断臂。
“咔嚓!”队长拿枪的右手被一股大力生生折断。
接着发出脆响的是戴雅的右腿。
一个长条形的庞大黑影,带着无可匹敌的力度从高空用力砸下,那是怪物完全由残肢碎肉组成的尾巴。
眼看两人就要像之前的汽车一样被拍成碎片,一道单薄的身影突然从上方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这人正是褚颜。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绕到了怪物的后方,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随着怪物一个高抬尾,他也顺势跳下来,挂到了尾巴上,又在尾巴最高点时松开手,落到了怪物坑坑洼洼的脊背上。
因为这意外的入侵者,怪物背上如树根般虬结盘曲的断肢顿时都“活”了起来,拼命向他的双足抓挠着,想要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可非常奇怪的是,所有肢体在即将碰到他的瞬间,都怔怔地停了下来,仿佛被某种力量影响,陷入了僵直或沉眠。
褚颜全力向前跑着,因为这怪物完全由尸体组成,落入他眼眼帘的全是一些腐烂的残肢,他也仿佛一下就从人间落到了无间地狱。
他觉得胃酸一阵一阵地往上狂涌,很想当场呕吐,却还是强压下不适感,继续往前跑去,寻找着他此行的目标。
他记得胡克说过,任何异端都有它们的弱点所在,只要能找到这个弱点,就可以四两拨千斤、以一当十。
就在队长和戴雅这两人满心无望、绝望等死之时,突然听到上方传来“嘭”的一声枪响。
因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技能,为了不拖累别人,褚颜在车上时,就顺手拿了一支枪当武器。
而此时,这把手枪就握在他的指掌之间,由着他扣动扳机,发射出了第一枚子弹。
强大的后坐力让他止不住地后仰,虎口处也被震得发麻。
可他并没有停下战斗,又一次扣动扳机,瞄准了其中一只“右手”开枪。
那既是怪物的核心,也是它的弱点所在。
因为致命点被攻击,怪物痛苦地抽搐起来,连带着那些边缘的手和脚都如花束般抽搐。
它放弃了近在咫尺的两个猎物,反转尾巴来抽他。
无数断骨从它庞大无匹的躯干中抽离,上浮,如密密麻麻的剑雨一般,对着那渺小又可恶的人类激射出去。
也许是队友的性命就悬在他的头顶,褚颜竟没有像刚进镇一样害怕,他没有去看那汹涌袭来的骨刺,只是死死盯着那截右手,一枪又一枪地开着,直到把整个弹匣完全打空。
锋利如刀的断骨已经袭到了眼前,而他神色变都没变,只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崭新的黄铜子弹,飞快装弹、上膛。
很奇怪,他明明没有学过用枪的技巧,但这就像是某种潜意识一样,在他双手握上枪把的瞬间,立刻就学会了。
又或者,在遥远的过去,曾有那么一个人,圈住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腕,一遍一遍细致地教过他一样。
可那是谁呢?他已经忘了。
骨刺在触及他眉毛的瞬间,就像遇到太阳的细雪一样,慢慢融化了。
漫天箭雨般的骨刺,也在失去控制以后,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落,仿佛真成了一场白色的细雨。
褚颜面色不变,继续瞄准那只“右手”,反复开枪。
在打完最后一枚子弹之后,他才感到落脚处传来山崩般的触感,那些残肢断臂如山体滑坡一般,向着底下翻滚而去,又在落地的瞬间,化作了一摊烂泥。
人彘怪物们失去操控者,也低吼着,哀嚎着,开始逐步消散。
地面被砸出厚厚的烟尘,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褚颜眼中快速下坠。
他试图抓住点什么稳定身形,但入目处,只有不断溶解溃散的残肢。
无所依,也无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