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光刺上宋知斐的眼帘时,她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了附近有人私议。
她的身子早已沉如湮湿的破棉,僵硬不能动弹。无非是回光返照,才有这片刻的神志清明。
气若游丝间,她所遗憾者甚多,若还有来世——
“废话少说。”
少年冰冷而不耐的声音忽然闯入了她耳边,似刹那间的清心之铃,驱散了她所有的思绪。
而正当她莫辨虚实时,紧接着入耳的,却是一位老者踉跄的脚步声和念叨声,间或还混杂着稚童受惊的呜呜声。
嘈杂的声音愈来愈多,她挣扎了几番,试着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刺目的日光之下,是一间以土砖和茅草砌就的旧屋,斑驳的痕迹、寥寥的家具,无不昭示着生活之艰苦。
视线转而向下,则看到榻前站着一位怀抱幼子的民妇,小童约莫四五岁的模样,饿得面黄清瘦,正含泪吮咬手指,好奇地眼巴巴望着她。
而再看向后,一位老先生坐于桌前开着药方……
疲倦如潮侵噬而来,宋知斐紧绷的心弦力尽而断,不觉便沉沉陷入了黑暗。
再度苏醒过来时,已是日暮黄昏。
晚照的夕阳映在梁肃冷暗的面色上,醒后乍一看,还怪有些吓人。
“睡得还舒心么?”
窗边的少年回过头,似笑非笑地问候着她,仿佛在看自己掌中的玩物,“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
病后初醒的女孩静躺在榻上看着他,丝毫不受他的恫吓,眼神中只凝着复杂的怔然。
她不知道…或者说不敢相信梁肃为什么会救她。
是一万两的利诱起了作用么?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过她清早觉得快死了时,确实好像看到了他的漆靴。她那时还觉得自己是生了幻觉,难道他的确回来看过她,见她命硬没死,又顺道救了她么?
有太多的疑问盘在心头,女孩睁着清润的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阴冷不善的少年,却读不出一丝情绪来。
许是见她没被吓出什么有趣的反应,少年也偏开目光,看向了更有意思的窗外。
瞧见这副神情,宋知斐也自知是劳烦了他,于是立即撑着坐起了小半身子,虚然一笑道:“大恩难忘……感激不胜。”
分明是虚弱的苍白面色,这笑意却似淡云清风,皎皎月华,拂出了几丝生气。
唯独声音依旧如破漏的窗牖,喑哑尤甚。
和昨夜一样难听。
梁肃起了兴,端起一旁热好的汤药给她,“谢我作甚,要谢还得谢你命硬,谢那一万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