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派出几百号人去找了!”管家立马回应他。
裴连漪扶着额头,身上的浮光锦因他的动作微微倾斜,淌出一截蜜色的手臂。
门前的婢女们赶忙低下头,脸微微发红。
老爷是容国出了名的美人,听闻他年少迎娶夫人,不光与其伉俪情深,在夫人难产离世后,更誓言终生不再娶,还含辛茹苦将小少爷养大。
和城里妻妾成群的商贾相比,这等洁身自好的痴情人真是世间少见。
不论地位还是行事作风,裴连漪都担得上容楚明珠这个称号。
而此刻,这颗“明珠”却被逼的不是办法,焦头烂额。
“老爷,如今当务之急是派人上门给未来姑爷道歉.....”
道歉?管家的话让裴连漪神色一怔,久久说不出话来。
尽管霍景昭脾气好,性子温吞,不像是会因为婚事黄了就纠缠不清的人,可裴连漪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人虽是他硬求来的,但要他一个高高在上的一家之主、容楚最强悍的裴爷放下升段,去给一个晚辈道歉,他做不到。
于是裴连漪只能寄希望于尽快找到裴子缨,趁事情还没闹大再把人送到霍家。
但眼看天越来越黑,还是没有爱子的下落。
听说霍家夫人因这事哭晕了好几次,裴连漪只得硬着头皮,带上几车的补品礼物登门,亲自给霍景昭赔不是。
来到霍家,接待他的却并非霍景昭,而是诚惶诚恐的霍家夫妇。
瞥见他们局促的站姿,裴连漪放下礼品就要告辞,但在跨出房门时,还是忍不住问了霍景昭的下落。
“景昭回来后换了衣裳,就去码头帮工了.....”病中的霍夫人赶忙回他的话。
裴连漪看了眼天色,想到霍景昭的勤奋,心中无端端的有些失落,便道:
“既然他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他仪态端庄,短短几个字出口就有极其强大的气场,叫夫妇俩根本没有回绝的余地,只好陪笑答应,说些裴爷到访自是蓬荜生辉之类的话。
儿子悔婚害得本就落魄的霍家更雪上加霜,裴连漪自知理亏,嗯了一声,领着一帮人埋头就往院子外走。
他走的很快,根本没注意到院门上快要塌陷的老旧房梁,当听见管家大喊“家主小心”时已经晚了。
什么.....?!听到头顶传来的巨响,裴连漪吓了一跳,抬头去看,只见房柱塌陷,粗大的木桩眼看就要砸到他身上。
“家主——!”
“裴爷.....!”
就在所有人吓得面目全非之际,一只修长的手突然出现,稳稳地扶住断裂的木柱,替裴连漪挡下了伤害。
“.....!你,是、”裴连漪惊讶地睁开眼,穿过朦胧的夜对上那张俊美的脸,他受惊的瞳色微微波动。
面前的男人单手撑着重达几十公斤的木头,手背和手臂上的青筋因使力凸起,一股炎热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单看霍景昭文弱明秀的外表,完全想象不到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见裴连漪没出事,身后的管家长舒一口气,转头催促着下人们。
仆人们连忙上前从霍景昭手里接过断木头,退到了一边儿。
碎屑缓缓飘落,霍景昭拂了拂衣裳,然后冲裴连漪伸出手,问:“您没事吧?”
裴连漪立马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接触。
“......”
不给碰么?霍景昭眯起了眼,嘴角划过不易察觉的笑。
这时大管家曹贤上前一步,大喝道:“放肆!家主的玉体岂是你一个小辈能碰的?!”
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霍家夫妇的脸更是难看发紫。
霍景昭却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
“曹管家,不得对霍公子无礼,退下。”古怪的沉默里,裴连漪侧头对曹贤道。
话虽如此,但从他微抬的下颌,还有疏离的眼神来看,他对老管家的话是默许的,甚至是赞成的。
“是,老奴遵命.....”
待老管家退后,裴连漪看向眼前的年轻男子,缓缓道:“.....你回来了。”
这样的开场白,好像两人的关系很密切似的。
实际上裴连漪除去给儿子指婚以外,只在酒楼见过霍景昭一面而已。
会这么说话,是他因为爱子的事太紧张,太担忧,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老实巴交的霍景昭。
比起他的七窍玲珑满腹心事,霍景昭显得轻松多了,他点了点头,自然的回答:“回来了。”
“子缨的事,是我教子无方,是裴家对你不住.....”
裴连漪话还没说完,霍景昭就慢慢的“啊”了一声。
“裴家主不必介怀。”他淡定地躬身,温声说:
“婚事我不会怪裴小少爷的,比起这个,他人找到了么?没受伤吧?”
果真是谦谦君子,好善解人意。
裴连漪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一半,他抿唇摇头:“子缨还没有下落,不过你放心,待找见这个逆子,我定带着他登门给你赔礼.....”
“到时候,婚事,还由你做主。”
听得这话,霍景昭抬眸直视着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我就先谢过未来的岳父大人了。”
听他喊自己岳父,裴连漪心中没由来臊得慌,便移开目光,召集曹管家等人回府。
“我先走了。”
“好。”
霍景昭在原地恭送他们,直到裴连漪要上轿子时他还没走。
见此情形,裴连漪掀轿子帘的手停了一下,转头向曹贤吩咐了什么。
而后就见曹管家一路小跑回来,往霍景昭手里塞了一个锦囊。
“裴爷说这是给你修房梁的钱。”老仆撂下简短的话语,便带着傲慢的神情走了。
掂着手里软烟罗做的钱囊,看裴连漪的轿子远去,霍景昭脸上挂的笑很快消失不见。
“爹,娘,你们也回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他转身对霍家夫妇道。
“哎.....哎!”
夫妻俩只当乖儿子是心绪不佳,没有多说什么,便相互搀扶着回了房。
等他们走后,霍景昭走到院子角落的柴火堆前,打开钱囊,把里面的银两一股脑的倒出来。
银钱如水般哗哗倾泻在木柴上,霍景昭手掌一挥,用内力猛的点燃了柴堆。
霎时间火烧鎏金,狂烈的赤色映入他漆黑的眼底。
“裴爷.....呵,裴连漪,用这点钱就想打发我,你当老子是要饭的么?!”
他紧捏着空荡荡的锦囊,缓缓低头嗅闻上面的味道,喉结上下滚动:
“这笔债,我可不会让你轻易这么还了。”
夜色凄迷,在他诡谲多变的内力下,满地碎金眨眼就被烧成了灰烬。
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灰,霍景昭这才满意的回房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