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仿若惊雷炸响。
睫毛急促颤动,在眼下投出蝶翼般扑闪的阴影,路砚舟往前迈了几步,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和惊疑。他实在无法克制胸腔里翻涌的惊惶——这几天诡谲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小臂抵着冰凉的桌沿,他垂眼盯着自己泛白的指节,嗓音从喉间溢出时还带着点涩意:
“可能是保留了部分人工运输服务,”说到后半句,他强迫自己抬眼与邬铮对视,“这一带是无人机禁飞区,你知道的,对面街尾就有个非法信号基站。”
邬铮勾起唇。
“不。”
那笑容实在有些邪性,仿佛在玩味他的惊惶一般。
路砚舟深吸一口气,舌尖抵在上颌。
他当然知道这个理由太牵强。
速通物流全面改用无人机配送已是去年的事,确实不该还留着人工业务。况且他作为保安的这段时间里,每日不知见过多少次速通的无人机擦过天际。
方才下意识扯出的理由,不过是一种逃避心理。
“可那辆车究竟是怎么回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卓沿,他用平稳的语调继续分析,“或许是私人在用。这种老式电三轮虽然不合规,但拉货倒也方便实用。”
邬铮的目光黏在他脸上寸步不离。
他说话时,邬铮投以沉默的凝视。但与那种安静的姿态不同是他目光里那种仿佛要将他的衣服一层层扒下来的灼热。路砚舟微妙地错开他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发现其中的觊觎与占有,大脑还同时飞速运转着,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对……那张单子。”指尖掠过桌面的杂物,拿起那张几乎被遗忘的物流单。将之展开,上下扫视,他眉心微微蹙起。
“U-1000胰岛素,冷链运输,收货地址——”挑着关键字读出来,在说到收货地址的时候,他的尾音不自觉发颤,“净安里七号仓库。”
捏着纸角的手指微微收拢,仿佛被那串地址灼伤了般,他缓缓呼吸,手指向下,露出收件人的姓名。
收货人:刘全。
“不是死者。”
他盯着物流单上空缺的签字区,不知道应不应该为此松口气。
指尖在“七号仓库”字样上无意识摩挲,他垂眸,“所以那辆车确实在进行物流运输,并且非常巧合地,在案发前三天去过发现尸体的仓库。”
“而案发前一天,我在垃圾场与仓库附近又见过它。”说到这里,他声音轻了些,“可惜那条路太暗,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话语突然一顿,低垂的视线里,邬铮脚步兀然向前,鞋尖几乎要抵在他拖鞋前端。
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擦过脸颊。
脊背不明显地绷直,路砚舟偏要做出毫无察觉的姿态,无知无觉地任邬铮抽走他指间的物流单。
“再看。”
他扫了一眼单据,将之放在桌上。
顾不得抵触他靠得太近的距离,路砚舟指尖抵着运输单一点点检查,忽而发现什么,掏出手机搜索。
“运输公司的标……,”他反复对比,“怎么是宁德冷运的?”
“速通不做冷链。”邬铮的声音在耳侧贴近,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与审视,“整个新海市的冷链药品运输,三年前开始就是由宁德冷运负责。”
诡异的热度,无所不在的凝视。
仿佛只等他发现异常,便要撕开人皮,大快朵颐一般。
路砚舟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他镇定自若地抬头与邬铮对视,眼里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不安,像是被愈发怪异的线索吓到了。
撑在桌子上的手掌忽然被一阵温热包裹,邬铮扣住他的手腕,指节插入他五指中间,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着他指掌交接的地方。
路砚舟满心疑惑,又下意识掐紧手心,却被邬铮捏住手掌。
“我查到,宁德冷运还在用人工配送,尤其是市内偏远区域的药品上门,很多都是无人机不送的地方。”呼吸有些慌乱,他仓促地收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但宁德的人开速通的车工作……”
话尾渐渐发虚,因为邬铮正极尽亲昵地揉捏着他的指尖。
呼吸一滞。
他倏然抽身离开,站到两步外时面颊已带上了淡淡的粉。
“不合理,”强迫自己聚焦在案情上,他错开对方追上来的视线继续分析,“首先,这样不符合宁德的工作规范;其次,七号仓库早已被废弃,周围居民也大多搬走,搬不走的更不可能负担得起超高浓度胰岛素。”
他很快发现,邬铮的视线依旧停在他脸上。
确切地说,是停在他说话时开合的饱满嘴唇、因陷入思考而蹙起的眉心和呼吸时轻颤的眼睫上。
这种灼灼的、不带任何掩饰的注视专注而危险,带着总是过分冷淡的侦探几乎不在其余任何人事上展露的热情与兴致。
“619,”十分笃定地,他在心里说,“他对我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