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驶到张庭残破的家时,天已黑尽。
借着月光,张庭先数了二十文递给车把式,天黑不好上路,随后又给了十文作为辛苦费。
车把式接过钱,却把那十文还给张庭,还皱着张脸,无奈地朝她直摇摇头,眼中尽是不认同,仿佛在说她家里盖帐子,外面充胖子。
张庭尴尬不已,想解释又见人调转方向离去,便作罢。
村里人睡得晚,这时候大多都已经歇下,张庭家附近没有人家,因而没有人发现她载了一车贵重物资回来。
张庭松了一口气,还欠着村里不少钱,她虽然有点小钱,但还要生活,可没办法现在就还。
室外借着月色还能看得清楚些,到了室内只能当瞎子,张庭去厨房生火烧水,期间弄了个火把立着照明,把米面油这些放好,但再穷的家也怕老鼠,她又找了块石头压住,这才放心。
昨日身体尚算虚弱,今日好上许多,张庭便烧水准备沐浴,头发又长又多难干透,就打算明早再另外处理。
洗漱完毕,卷起王大妞抱来的被褥放在空无一物的书案上,换上新买的床垫和棉被,再钻进去,张庭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不久陷入沉睡。
晚上睡得好早上醒得早,烧水洗完头,又换上枣红色的袍子和棉裤,新衣服就是暖和,张庭舒服得眯起眼,洗漱过后,去灶房做了面片汤,她厨艺一般就是普通能吃的水平。
待用过早食,昨天约的匠户来了。
张庭也不拖沓,马上和匠户商量好修缮的地方,又要求换门换锁,对方是个二十年的老师傅,坊间有名的实在人,村里人有时也找她修房子。
老师傅给张庭报价要三百三十五文,怕张庭嫌弃还解释:“你可别嫌多,重新糊个窗户糊个墙,钉几块木条,换几片瓦,都不费什么事,但是要重新换门换锁价格就不便宜了。”
其实她工钱都没给张庭算,这小姑娘不知家中发生何等变故,才住进这样破败偏僻的屋子,她早年也是一个人苦过来的,能够理解她。
昨日就花了五两多的张庭不由汗颜,“晚辈怎会有那等想法,您尽管弄便是。”
看得出老师傅是真实在,如此庞大的工程半天肯定做不完,听老师傅的话还要回县里一趟将门拉来,张庭肯定是要给人包午食。
张庭抱着前日从王大妞家借来的被褥准备还回去,村中无隐秘,张庭家里又那么大阵仗,正巧遇上王大叔王大妞跑来看热闹,张庭立马招呼住。
这个世界女人都长得高大,张庭也不例外,但是被褥太宽她抱的手法不对,使得被褥的一角离地面很近,看得王大叔心惊胆颤,连忙抱过来,生怕张庭给他家的被褥弄脏了。
王大妞自来熟地把手搭在张庭的肩膀上,又摸摸她的袍子:“你这一天不见上哪混去了?穿这么好!”心里还很羡慕,她家虽然不缺吃喝,但是也舍不得做这么好的衣服穿,瞧,还没有补丁。
“朋友见我困窘,接济我的。”张庭笑道。
“这袍子看起来真新啊。”王大妞也想有这样阔气的朋友,唉,怎么没有豪气人找上她呢?
张庭说起正事,她打算请王大叔中午帮忙做个饭。她前天吃过王大叔的饭菜,虽然离清风楼的水平还差得远,但比自己的手艺好太多。
王大妞听了当即就替她爹答应下来,做饭她爹天天做,顺手的事。
张庭一听就知道王大妞平时没少做王大叔的主,她看了眼王大叔,他没吱声只是朝张庭瞪了过来,她一时间觉得有点好笑。
“行,那就有劳王大叔,米面油晚辈稍后拿来,但还需要用些您家的蔬菜,晚辈回头再给大叔三十文做茶水钱,千万别嫌弃。”
王大叔当然不嫌弃,这钱还算多的,他立马喜笑颜开,嘴上却说:“你这小女忒客气,都乡里乡亲的还提钱做什么。”
见张庭手里似乎有余钱,王大叔跟她哭穷,说家里上次帮她垫付诊金和药费之后日子过得很不如意,明年她王大姐就要娶夫郎了,家里还没有余钱,翻了年要春播现下还没有钱去买种子。
张庭也哭穷:“不曾想王大叔家里如此困难,也怪我没用,如今手里头还欠了不少外债,帮不上王大姐的忙。”
王大叔见她不接茬,把被褥交给女儿,一脸正色拉着张庭说:“大叔也不是逼你立即就把钱还了,但如今你手里有点钱就还点,好歹让大叔家里有钱买|春|种,剩下的以后慢慢还便是。”
他估摸张庭手上顶了天也就一两贯,但能抠点出来就多抠点。
王家在村里条件排得上中上水平,他家要是都到了没钱买|春|种的地步,那全村人都要饿死大半。再者,开了一个口子永远都有下一个口子,还了这家点,那家来要债你还不还?
原身借了村长家十五两,启蒙师父王老童生七两,还有村里的富户刘大财家十两,加上王家的粮米、诊金药费,林林总总欠一共村里五十二两八钱。
债多不愁身,她现在一个都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