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娴不识货,惠妃却是识货的。
这么大的玉如意,是去年贡品中的珍品,数量又少,送进宫后便相当惹眼。
据她所知,在这之前只送出去了四柄,一柄送去了宁寿宫,一柄给了太子爷,一柄赏了宜妃,还有一柄赏给了年初离京下嫁喀尔喀郡王的和硕恪靖公主,作为嫁妆。
惠妃瞪了儿子一眼,这个不省心的,她也听闻了儿子昨日满场找酒喝的事情,万岁爷赏下这柄玉如意,怕也是为保清昨日之事找补。
儿子没做好事情,父母可不得帮着描补。
“好孩子快起来。”惠妃亲自拉了儿媳起身过来挨着她坐,“额娘早就想见见你了……”
惠妃亲切地拉着儿媳的手。
淑娴脸都要笑僵了,面对太后时她还能拍拍马屁,但婆婆话太密了,她根本插不进话去,只能不断跟着点头嗯嗯。
直郡王在母妃宫中就放松多了,行过礼后便去了净房,回来在炕桌上的盘里捡了几块点心吃着,边吃边听婆媳俩说话,多是他额娘在说。
“……保清是个直脾气,有时候办事不过脑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什么委屈就跟额娘说,额娘管教他……”
“……能做婆媳也是咱们娘俩前世修来的缘分,有什么事别跟额娘客气……”
“……你额娘是镶红旗的红带子?那倒是巧了,本宫有一侄女便嫁去了镶红旗,也是红带子……”
“……你名字里淑娴的娴是哪一个……”
一盘点心下肚,直郡王不得不提醒额娘:“我们该走了,等会儿还要去毓庆宫,人都等着呢。”
“慌什么,这才待了一刻钟,你再等等,让淑娴歇歇脚,要不要去净房?”
“去。”淑娴赶紧道,面对貌似有些话唠属性的惠妃,她刚进门时的紧张现在已经消退大半了。
人一走,惠妃脸上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
“你丧着一张脸做什么,谁惹你了。”惠妃放低声音怒斥道。
“儿子……”
“知道你放不下发妻,可你在心里想想就得了,无论你晚上没人的时候怎么缅怀,跟本宫几个孙女孙子怎么念叨都没人管你,你哪怕是单独在本宫这儿念叨呢。
人家张氏招你惹你了,大婚之日你满场找酒喝,大婚第二天你连个笑模样都没有,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你亏不亏心。”
最让惠妃气愤的还不是这两点,而是她刚刚看张氏进门走路的样子,怎么觉得这孩子好像还是……还是清白之身。
要真还是清白之身,丧不丧良心。
直郡王:“……”
他承认他昨日在婚宴上的确想起了先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跟了他九年,生下四女一子,可在临终时也只是个皇子福晋,没能当一天的郡王福晋,没住上一日的郡王府。
他觉得亏心,愧对伊尔根觉罗氏。
昨日他在婚宴上酗酒,又对不住张氏。
但他今日之所以愁眉不展,跟先福晋和张氏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在犹豫走要不要那步棋,想想也真是够荒唐的。
直郡王不解释,也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惠妃恨不能一巴掌拍在这个犟种身上,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连这点人情道理都想不明白。
儿子不觉得亏心丧良心,她亏心,她良心不安,她也害怕。
兔子逼急了都咬人的时候,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保清欺负人家,人家难道就不能报复回去吗,到时候闹得家宅不宁,遭罪的还不是保清和几个孩子。
为了安抚儿媳,惠妃不光赏了预备之物,还直接把手腕上戴的玉镯脱下来给儿媳戴上,这玉镯还是当年太皇太后在世时赏给她的。
直郡王则终于不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眉头再皱下去,怕是阖宫都要误会他对张氏不满了,可张氏明明是他自己向皇阿玛求来的。
进了毓庆宫的直郡王,面对众兄弟和弟妹们时,甚至扯着嘴角笑了笑,虽然被络腮胡子挡着,不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恭喜大哥了,听闻喜宴很是热闹,孤昨日没去,今儿把礼给你们补上。”
卑不动尊,一个郡王成婚,原就不应该惊动他,他不去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宗室王爷们去了那么多。
“臣/臣妾谢过太子。”
太子这才看了张氏一眼,那么大的玉如意放在托盘里,从乾清宫到延禧宫再到毓庆宫,一路招摇,他想不知道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