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石同学显然不会参加这种犯罪行为。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行。我还特意借了相岛前辈的车呢,现在怎能放弃!」
小津的嘴歪成了「へ」字型,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围墙壁。
「说起来,樋口师父和城崎先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要一直开展这种无意义的纷争?
还有,为什么我们非得呆在这里?」
我说。
「那是自虐性的代理代理战争。」
「那是什么?」
「不知道。」
小津歪着头说,「我也不清楚。」
「为了这种谁也搞不清理由的纷争而浪费大好青春,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的吗?」
「这是为了更上一层楼而做的修行。不过,像这样在黑暗中跟你两个人在呆站着,那明显就是浪费青春。」
「那是我要说的话!」
「别摆出那么恐怖的神情嘛。」
「喂,别靠过来。」
「我很寂寞呀,而且夜风又很冷。」
「你这个耐不住寂寞的家伙。」
「嘎——」
为了打发时间,我们模仿交往中男女的偶偶私语,但是马上就感觉到空虚袭来。而且,总觉得以前在哪里干过这样的事情,更加勾起我无处发泄的怒气了。
「喂,我们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吗?」
「怎么可能,你这个白痴。那是既视感,既视感!」
突然,小津蹲下身子。我也跟着蹲下。
「房间关灯了。」
刚把气息隐藏与黑暗中,就响起「哐哐」的生音,一个男人从楼上下来,从车棚里推出摩托车开走了。以前见过几次城崎氏,与其把精力投放在「自虐性的代理代理战争」这种无谓的纷争中,不是应该有更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做的吗,看上去也是个不错的男人。与其相比,我们这狼狈相算是什么啊。我们身上流出来的就只有污秽的汁液。
「很有风度呢」,我喃喃道。
「人不可以貌相。这人是斯文败类,只会对女性的rx房打主意。」
「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真是没礼貌。你应该说,换了是我就会直接抓上去了。」
城崎氏带上头盔开着摩托车往东走了,完全没察觉到我们正躲在围墙后谈论rx房问题。
我们从黑暗里溜出来,迂回到公寓的楼梯。
「他暂时不会回来的。」小津在一边偷笑。
「城崎先生要去哪里?」
「白川大道的空船屋。大概在那里要喝上两个小时的咖啡才会回来吧。还不知道明石同学不会去赴约,真是个笨蛋。」
「真是过分。」
「来来来,赶快干活。」
小津当先走上楼。
接下来,我们达成了非法侵入城崎氏住处的目的,但并不是我们有多大的开锁能耐,而是通过城崎氏的前女友,小津偷偷地得到了钥匙。不止是钥匙,小津对城崎氏的私生活中的秘密的秘密都一清二楚,甚至连城崎氏与某位女性通信时写的信都弄到手里。虽然说着「能控制情报的人就能控制世界」之类的大话,不过实际上,小津的生死簿就像是平凡社出版的世界大百科词典那样,记录着很多人的丑闻。想着想着,我变得越来越焦躁,真是想马上就跟这个扭曲的人分道扬镳。
门开,眼前是厨房和大概四叠半大小的木地板房间,对面是由玻璃门分隔出来的另一个房间。小津先进去,很熟练地打开厨房的灯。简直就像是经常出入这个房间一样。我一问,小津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他是我同一个社团的前辈啊。现在也时不时过来的,听他发牢骚。城崎前辈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很烦人的。」
小津一脸平静地说。
「大恶人!」
「请称呼我为谋士。」
我并不太想做出犯罪的行为,所以进门后,就很绅士地站定了。
「喂,过来这边。」
虽然小津在那催促,但我一动不动。
「你去找吧,我在这里不进去,这也算是礼仪。」
「事到如今,还顾及什么绅士风度。」
争论了一会,小津还是放弃,一个人走进里面去了。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乱翻时,似乎踢到了什么别的东西。然后,耳朵里响起了小津「嚯嚯」的欢呼声。「来吧,香织小姐,不用害羞的。抛弃了城崎,跟我一起私奔吧」,小津玩的很高兴。
终于,我看到了小津抱到厨房来的女性,我呆了。
「这位是香织小姐。」
小津介绍道,「真是的,没想到会这么重呀。」
○
很多人都知道,世界上有种叫做「dutchwife(竹夫人/代用女性人偶)」的辛酸物。我也知道。而我对此的基本认识,就是那些没有途径发泄冲动的悲哀男性不自觉地买下来,而后却抽抽搭搭地留着后悔的眼泪,这样一个令人心理不平衡的产品。
进入五月,小津得到了城崎氏藏有一个dutchwife的情报。小津强调,那可不是一般的东西,是硅胶制价值数十万元的超高级品,解释说现在被称为「lovedoll」。
那么热衷于权势的人被社团驱逐,还与女友分手,失落到极点的城崎氏,最终耐不住寂寞花血本入手这东西,这种说法虽然比较牵强但算有点道理。然而实情并非如此。至少是两年前,城崎氏似乎就已经拥有了。期间,也曾与人类女性交往,这样看来他就是一个坚定的lovedoll爱好者。这是我难以想象的。
「珍而重之地跟人偶一起生活是有其意义的,所以,与女性交往则是另一个问题了。这是像你这种只会视之为性欲发泄道具的野人是无法体会的无比高尚的爱的形式。」
对于小津的话,我打心底里不信服。
话说回来,那天夜里,小津从屋里拉出来的人偶——香织小姐,非一般的美丽、可爱,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人偶。美丽的黑发梳理得很整齐,穿着带领的高贵衣服,柔情似水的眼睛看着这边来。
我不禁感叹「就是她了」。小津把手指凑到嘴边「嘘,声音太大了」,「看吧,这可是个大活人哦。看这种脸,一不留神就被勾掉魂了。」
看来不是一般的重,小津费尽全力才让她躺在厨房的地板上。一位秀丽的美女横躺着,她的旁边就蹲着一个讨厌的妖怪,展现眼前的简直就是昭和初期的猎奇小说场景。
「来,我们得把她搬到车上。」
一副讨厌的外表,却说出这么有效率的话来,小津让我扶着香织小姐的身体,催促我行动。
她有着一副可爱的脸蛋,跟人类一样的肤色,很有弹性的触感,仔细梳理过的头发,整齐的衣装。简直就是一位天生高贵的女性。然而,她一动也不会动。就像是在眺望着远处时被冰冻起来的人儿一般。
我凝视着她,不知不觉地油然生起一股怒气,不,应该是怒发冲冠了。
虽然我跟城崎氏没有私交,但不得不承认这份闭锁在此的高尚的爱。这位香织小姐的脸上,绝对不会是沉迷于不道德生活应有的高贵神情。仔细梳理的头发,整洁的高贵服装,都在展示着城崎氏深深的爱。就算我是小津口中那种只会视之为性欲处理道具的野人一无所知,即使这是师父的命令,我也不能破坏城崎氏与香织小姐创造出来的这个纤细微妙的世界,这是不能为世间所容忍的恶行。要把香织小姐带走这事情绝对不能做。
到目前为止,从来不敢反逆师父,勤勤恳恳地在寸草不生的荒芜之路上行走的我,无法做出如此残酷的行为。师父啊,我做不到啊。
「停手吧。」
「为什么?」
「我不允许你对香织小姐动手。」
我说。
城崎氏啊,只要昂首挺胸走你自己的路就是了。你的前方没有道路,但在你的身后,路已经踏出来。我在心中呼喊。当然,这也是为了香织小姐。
○
那天夜晚,我拖着像神秘小动物般发出「叽叽喳喳」的悲鸣的小津拖走,回到了下鸭幽水庄。
我住在下鸭泉川町的一座叫做下鸭幽水庄的宿舍。听说这栋楼在幕府末期被烧毁了重建后,就一直保持着那副样子。假如没有从窗口透射进来的阳光,这里就跟废墟没什么区别。刚入学的时候,我经大学生协会的介绍来到这里,差点以为自己迷失在九龙城里了。现在看上去也快要倒塌的这栋三层建筑,映入眼里就让人焦躁不安,要说其破烂程度已经达到重要文化遗产的地步一点都不为过。不难想象,这栋楼就算是被烧毁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就连住在东面的房东,肯定也只会落得个干净利落。
现在已经是丑时三刻。
我和小津一起走上楼梯。我住在一楼的110号室,樋口师父住在二楼最里面的210号室。
灯光从面临走廊的房门上面的小窗透出来,看来是前辈在等待我们凯旋回来报告作战情况。老实说,辜负了前辈的期待,置「代理战争」而不顾我问心有愧,得进贡些前辈喜欢的东西来讨他欢心才行。
打开门,就看见樋口师父和明石同学面对面正座着。本以为是师父教训弟子,但是似乎在训人的是明石同学。看见我们两手空空地进来,明石同学也愣住了。
「我们放弃了那个计划。」
我沉默地点点头,小津在闹脾气。
「啊,两位回来了啊。」
樋口师父扭扭屁股说道。
我抢在小津面前,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说明了。
樋口师父轻轻地点了点头,取出卷烟吸了一口吐出来。明石同学也接过师父给的卷烟吸了口吐出来。看上去,在我们离开的时间里,他们两人谈妥了什么事情,而且以明石同学压倒性的优势结束。
「好了,今天晚上就这样吧。」
师父说。小津发出不满意的声音,被师父一句「住口」喝回去了。
「做什么事情都有个度。浴衣被染成桃红色确实是近年来少见的恨事。但是,就为此要使卑鄙手段,拆散用数年时间建立起良好关系的城崎和香织,实在是太过于残酷的报复行为。即使香织小姐只不过是个人偶。」
「咦,师父,您之前可不是那样说的啊。」
小津提出异议,明石同学一句「小津前辈请别说话」顶回去了。
「这个暂且不论」,樋口师父继续,「这是违反我和城崎的战斗规则。而且,还脱离了我们的大目标——获得离地漂浮的能力自由往返于天地间。我因为浴衣的事情太过于窝心,以致一时冲动了。」
师父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这样可以了吧?」
师父向明石同学问道。
「可以了。」
她点点头。
这样一来「香织小姐诱拐」计划就付诸流水了。小津在其他三人冷冷的目光下,匆匆忙忙地准备要离开。「明天晚上,在鸭川三角洲有社团宴会。很忙啊很忙」,小津的怒气像鱼肉汉堡一样膨胀起来,为了泄愤说出了那样的话。
「对不起,小津前辈,明天我不能去了。」
明石同学说。她是跟小津在同一个社团的后辈。
「为什么?」
「我要为报告做准备工作,查资料。」
「学习和社团哪样更重要?」
小津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起教来,「记得来赴宴啊!」
「我不去。」
明石同学冷冷地说。
小津似乎说不出话来了。樋口师父在一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