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曦跑了几步，将草莓发卡还给小女孩才逗得人破涕为笑。

“真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事。”妈妈有点尴尬。

“没事，我借了小妹妹的东西，应该还的。”唐曦笑笑，又从包里掏了一粒奶糖给小姑娘。

出了大厦，果然，车上明晃晃一张罚款通知。

楚离摇摇头，随手将单子塞进口袋里：“算了，明天和程二的一起去消。”

唐曦只觉得好笑。

警察宿舍就在市局隔壁，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两栋6层楼，都是上世纪末的老房子了，没有电梯，幸好采光还不错。

“在车里等我一下？”楚离问道。

“都这个点了，一起上去吧，我点两份外卖，吃了再走。”唐曦道。

楚离犹豫了一下，似乎提不出反对理由。

三楼302。

门一开，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生活的味道。

“你这是多久没开窗透气了？”唐曦皱紧了眉头。

“我这几天都在医院，又没回来过。”楚离耸了耸肩，“进来吧。”

唐曦随手关上门往里走。

宿舍都是标配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地方不算大，但一个单身男人也足够用，然而——

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脏衣服，茶几上两碗已经发馊还没倒掉的泡面汤，水池里泡着的没洗的杯子——深刻演绎了一个忙起来连轴转的单身男人能把家糟蹋成什么样子。

惨不忍睹。

唐曦立刻先打开窗子通风，将泡面拿进厨房丢进垃圾桶，顺便看了下冰箱和橱柜，脑后的十字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冰箱里只有两种东西，啤酒和牛奶，牛奶还是过期的。橱柜里堆积如山的泡面，居然还全是同一个口味。

灶台上空空荡荡，别说油盐酱醋，连个锅子都没有，就一个电水壶，泡面必备。

“抱歉，前阵子比较忙，平时也没这么乱。”楚离干咳了两声，别开眼神。

唐曦翻了个白眼，把过期牛奶一并扔进垃圾桶，转头直接问道：“你们宿舍，有外人进来需要登记吗？”

“不需要，传达室就管管收信收快递。”楚离摇头，“没那个必要，要是有人跑进警察宿舍来偷东西，我倒是佩服他的脑容量，居然能少到这么离谱的地步。”

“行！”唐曦闻言，立即拿起电话报地址。

“你干嘛？”楚离不解。

“叫、家、政！”唐曦咬牙切齿地怒视他，“难不成你指望我会收拾！”

“其实……也不用吧。”楚离尴尬地说了句，对上她的目光，声音越来越小，居然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心虚。

唐曦“呵呵”两声，不屑理他。

不过，到底还是外卖先到，两份简简单单的盖浇饭和两杯奶茶。

总算餐桌还勉强干净能吃饭，只要抹抹灰尘。

饭还没吃完，家政就到了，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打过招呼就开始干活。

房子不大，像是唐曦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看来难以下手，但在专业家政手上，该洗的洗，该收的收，大半个小时后，宿舍里窗明几净，只有卫生间里传来洗衣机的声音。

阿姨关上了厨房门在里面洗刷，唐曦这才起身道：“赶紧的，收拾东西。”

“干嘛？”楚离不解，“我就是拿个证件……”

“我是说，收拾几件衣服，搬我那儿去住！”唐曦打断道。

“为什么？”楚离抽了抽嘴角，拒绝，“我一个人挺好的，你也是，难不成还真想找个人当家长管你呢？”

“我是怕我的监护人很快就要被泡面给毒死！”唐曦暴躁，“至少伤好之前，你得跟我一块儿住，我看着你！”

楚离一怔，心底微微一暖，然而，还没等他再次拒绝，唐曦已经把他推进了卧室：“快点！阿强和鱼池背后的那个组织，你也不会想查到一半就放弃吧？跟身负异能的不法之徒交手，我们在一块儿也有个照应。”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楚离顿时一惊。

也是，这案子到了现在让他放手不管是绝对不可能的，那落单就可能有危险，而唐曦再厉害也是个女孩子，组织里可不全是鬼，人可比鬼难对付得多。

不过，他也实在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忙起来的时候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最后也就塞了几件替换衣服在包里。

家政阿姨手脚麻利，很快的就把洗好的衣服一一晾好，提着两大袋垃圾告辞。

“走吧。”唐曦耸了耸肩。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一下午跑了几个地点，终于把监护手续全部办好，回到风雅江南的家时，天色都黑透了。

“曦曦回来啦。”张姨赶紧把饭菜端出来，只是绕着楚离走，毕竟他身上的浩然正气对普通鬼怪的杀伤力不小。

“嗯，楚队会在这里住一阵子，大家不用紧张。”唐曦安抚道，“你们身上有我的灵力，那枚护身符会保护双方，就算接触到也不会有事的。”

听了这句话，屋子里的鬼才齐齐松了口气。

楚离的表情有些僵硬，这房子，也就是唐曦乔迁那天他呆了几分钟，他倒是不怕有鬼，可明明知道这里有许多鬼存在却看不见，那种感觉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唐曦领他到客房安置，顺手把备用门卡给了他。

这房子是两套格局正好相反的房子打通成了一套，楚离住的就是原本隔壁的主卧室，不但宽敞精致，而且推开阳台门就是空中露台。

两间主卧室的露台是连接在一起的，当初裴清致打通了房子，顺手也把露台中间的隔断拆了，把花园彻底连成一片。

晚上，楚离推开阳台门走出去，瞥了一眼另一边倒映出来的灯光，很知趣地没往那边走过去。

“啪。”明亮的火苗冒起，点燃了一支烟。

楚离只是夹着烟却没抽，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身边白影一闪而过。

“云栖？”楚离抬头。

没开阴阳眼，能在他面前如此自如地显形的鬼，也就这一个。

云栖依旧是一身雪白的古装，只是浑身的冷意收敛了不少。

“有事？”楚离没办法，只能问道。

就算是他，被一只千年厉鬼盯着一语不发，也会感到压力山大的。

“她对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归属。”云栖忽然道。

“什么？”楚离楞了一下。

“阿曦，她对活人没有执念。”云栖道。

“……”楚离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许久才道，“她看起来挺好的，活泼开朗，也会交朋友，哪有……”

“她倒是会交朋友。”云栖一声嗤笑，“然而，她那几个同学，如果哪天消失了，她大概也就是遗憾，过几天就忘了。不是薄情，而是……她根本不会伤心，也不会哭。”

楚离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你应该有发现，能真正挑动她情绪的，全是非人类。”云栖接着道，“她把自己和正常人类划分开来，甚至自认更接近非人类，更棘手的是，她不自知。”

“为什么对我说？不觉得交浅言深？”楚离问道。

“因为你不一样，或许……”云栖顿了顿才道，“当年，她的师父对她的问题解决方法是，让她谈个恋爱。”

“这难道不好吗？”楚离不禁笑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儿，好好谈个恋爱，哪有那么多中二病。”

“她不会爱。”云栖摇了摇头，“或者说，恋爱这味药，有效，但不对症，起效太慢，来不及。”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楚离问道。

“你是第一个能引发他情绪的‘活人’。”云栖凝重地道。

“那可真是荣幸。”楚离对“活人”两个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裴氏那次，你保护了她吧。”云栖道。

“啊？”楚离愕然，“我是警察，应该……而且，难道没有别人护着她吗？”

“当然没有。”云栖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很强。她是玄门第一人唐曦，一向只有她护着别人护着宗门，又有谁敢、谁有能力保护她？”

楚离哑然，半晌才有些生气道：“她还是个孩子。”

“那也和她很强没关系。”云栖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有人居然想保护她。”

楚离沉默，又难以理解。

就算再强，唐曦也还小，而云栖口中的“这么多年”，那时候她又才几岁？稚嫩的肩膀就要负重前行，承载那么多人的希望和推崇，习惯了站在最前面，承担所有的风险。她不能倒下，不能败，只因为她很强大。

简直狗屁逻辑！

楚离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楚离回到房间的时候，一口没抽的烟早已在指间烧尽，脑子里回响的还是云栖的话。

“老牛鼻子认为，让她谈个恋爱，感受一下普通女孩子的生活最有效。”

“我也没有爱过人，我知道，一个不会爱的人如何去爱人？”

“比起虚无渺茫的爱情，她首先需要有个正常的家。”

“人长大后才会理解爱情，可却生来就有追逐亲情的本能。”

“我是鬼，而你是人。”

阳台的落地窗外，隐约可见隔壁透出的暖色灯光。

“感情缺失症么……扮演型人格……居然还觉得自己没问题！”楚离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突然感觉这个监护人的职责，还真是……太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