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雷符的轰击下, 幻境轰然坍塌。
唐曦一眨眼,就回到了工地上。
雾气虽然稀薄了不少,但顶多也就三四米的视线。
楚离站在她身边,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样, 只是眼皮底下不停的抖动着, 显示出他的思维其实是极其活跃的。
“怎么办?”谢长安问道,只是那个句末上挑的语气, 怎么听都更像是考较。
“一个个带出来就是, 不过是幻境, 能砸一个就能砸第二个第三个。”唐曦耸了耸肩,一手搭上了楚离的肩膀, 下一刻,脚下一轻, 眼前的景物急剧变换, 她已经出现在一个婚礼现场。
因为是纳妾不是娶妻, 也没什么仪式,新娘子绑回来往洞房里一塞, 村民们便回到大堂喝酒,主位上一个四五十岁,留着短须的男子满脸红光地向在座的人敬酒,听旁人讨好的称呼他“傅爷”, 看起来就是傅撰的爹, 今天的新郎官了。
唐曦转了一圈没看见楚离, 想了想,立刻就确定了他的行踪……楚队若是跑到了这个地方,警察本能发作,能去的地方就只有——
“去哪儿?”谢长安和云栖跟了上去。
果然, 满堂宾客任由他们穿堂而过直入后院,就像是看不见似的。
“要我把这些也安魂了吗?”云栖按着玉笛问道。
“先稍等。”唐曦摇头,“那女鬼的能力很奇怪,她同时制造了三个幻境,可这些村民的魂魄却只有一个,既然已经安魂过一次,为什么这边还会存在呢?”
“她把他们的魂魄给撕了。”云栖冷静地答道。
“所以喽,谁知道她撕成了多少份,别浪费力气了。”唐曦一摊手。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后院。
或许是因为新娘子逃跑过的关系,新房门口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正磕着瓜子闲聊。
唐曦仗着这里的鬼看不见他们,大大方方站在前面听。
“不过抓一个小丫头,这是不是阵仗太大了,她还能反抗不成?”
“还别说,这丫头,邪乎着呢。”
“哦?”
“嗨,之前她嫂子是想把她许给自己娘家那个死了老婆的光棍兄弟的,可你知道怎么着?这头才说好了口头约定,那头黄家娃子回家的路上就一头栽进水沟里,没啦。”
“那不是喝醉酒自个儿摔得么。”
“谁知道,都说芍药那丫头,克夫!”
“那傅爷还敢弄进家里来!”
“先生说了,当个姨太太不妨事。要我说,芍药就是没那个当平头夫人的命!”
“行了,越说越心里发毛,回去用艾叶洗洗,可别沾上晦气了。”
新房内,隐隐传来嘤嘤的哭声,显然,这么大的嗓门,里面的新娘子绝对是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你这是哭多久了?哭够了的话,可以说话了吗?”楚离在新房里走来走去,一脸不耐烦。
鬼新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气哭。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哪!明明就是个普通人,但拿着一把能打伤厉鬼的灵力枪,她想先把人制住,可还没碰到呢,就被灵力屏障弹了回来!
“我实在是很不喜欢逼供,但要是再不配合……”楚离的枪口直接指着她的脑袋,语气威胁。
横竖没什么厉鬼保护法。
鬼新娘看着他的枪,脸色变了一下,挪了挪身子,终于咬牙切齿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哥嫂逼着我给姓傅的当姨太太,我想逃,又被抓回来……他们都不得好死!”
楚离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是怎么死……”
“闭嘴!”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声,随后身体被人拉得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熟悉的光幕在眼前张开。
鬼新娘再次被弹飞出去,爬起来时七窍流血,发黑扭曲的脸庞完全看不出生前的美丽。
“这是怎么了?”楚离震惊道。
“永远不要问一个厉鬼,她是怎么死的。”唐曦一字一顿地道。
楚离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云栖,疑惑道:“你们介意这个?”
“我有理智。”云栖淡淡地道,“然而有些死得很惨的厉鬼,平时还能维持理智,可你若是刺激了他,就是眼前这样。”
唐曦甩出几根灵力线,像是缠粽子一样把嘶吼的鬼新娘捆在床上。
“就是她不说,根据剧情也很好猜吧?”楚离说道,“多半就是她不愿意嫁,自己自杀了或者被虐待死了,两者其中之一。我就是想知道直接把她给干掉可行吗?”
“看不出来楚队还看言情小说的?”唐曦诧异道。
“不看!”楚离一脸的嫌弃,“局里几个丫头——苏法医,小肖,琳琳那几个,经常在一块儿讨论追剧,听了一耳朵,不都是这个套路么。”
“很可惜,恐怕我们今天遇见的这个就是个反套路的。”唐曦轻描淡写道。
“怎么说?”楚离一怔。
唐曦没回答,忽的一翻手,一张雷符直接贴到了鬼新娘额头。
雷符如此近距离地爆炸,鬼新娘的身体顿时化成一片怨气散开。
“幻境没变化,她没消失。”云栖道。
“跟我走。”唐曦一头撞向墙壁。
既然接触不到这个幻境中的东西,那么直接穿墙而过就是最快捷的方法,只要克服心理障碍。
不过,别说谢长安和云栖本来就是鬼了,楚离作为一个活人,这方面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只问道:“去哪儿?”
“我就是来找你的,这幻境没完没了,没必要在这儿纠结。”唐曦抓着他的手,沉声道,“别抗拒,我带你去裴清致那边。”
“我……”楚离刚张口说出一个字,眼前又是一花,仿佛一下子走出了村外。
时间已经从婚礼的早上变成半夜,枯井上的黄符被夜风吹起,凄清冷寂。
“傅撰,我们在一起吧,我们重新开始。”白衣的鬼新娘痴痴地笑着,伸手去碰青年俊美的脸庞。
“离他远点!”唐曦怒道。
更快的是楚离想也不想地一枪。
白衣女鬼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裴清致,就被轰飞出去。
“你倒真是适应良好。”唐曦默默散了手里的符咒。
“不都是枪?打人和打鬼没什么区别。”楚离理所当然道。
“你们来了?”裴清致松了口气。
“放心吧,不会让鱼饵被吞掉的,要不然我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唐曦笑眯眯地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们?”鬼新娘嘶声裂肺地喊道。
唐曦上前一步,冷淡地道:“行了,哭够了就起来,别装了。”
“什么?”楚离怔了怔。
“红衣的是分身,白衣的这个才是本体。”回答的却是裴清致,还偏头问了一句,“是吧?”
“你怎么知道?”唐曦惊讶道。
“因为她不应该是死在新婚之夜的。”裴清致将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冷静地答道,“活着很难,可想死还不容易?她若真死都不愿意嫁,早就一头撞死了,会跑,表示还是想活的,那就没这么容易自杀。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自杀,割腕上吊撞墙那样不能死,都被抓回去了还能让她跑到村外来投井?”
“就不能是被那位傅老爷虐待死扔进井里的吗?”楚离反驳。
“傅老爷并不想弄出人命,否则一开始就不必将自己儿子喜欢的女人纳进家门,弄死一了百了,还省了家宅不宁的隐患。”裴清致道。
“精彩。裴总的分析能力果然高,学着点。”唐曦拍了拍楚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滚。”楚离黑线。
“所以,红衣的那个,只是你在新婚之夜心死之后分裂出的一部分,这个才是你的本体。”唐曦慢慢走向鬼新娘,好奇道,“说起来,我倒是也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死的了。要不……我猜猜看?”
鬼新娘用一中足够引起世上大部分男人怜惜的姿势倒在地上,表情凄楚可怜,然而无奈眼前的两个男人一个赛一个不解风情。
“不说啊,那我可猜了。”唐曦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的吐出两个字,“傅撰。”
“我和傅撰会永远在一起!就算是鬼神也不能把我们分开!”鬼新娘听到“傅撰”两个字,顿时尖叫起来。
唐曦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傅撰?”裴清致讶然道,“你该不会想说,是傅撰杀了她?”
“有问题吗?”唐曦反问。
“逻辑上倒也不是说不通。”裴清致想了想道,“不过,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哦,你没见过傅撰。”唐曦恍然,随即道,“我就是觉得,那个傅撰一直说芍药可怜,却一直没提到他自己,有点不对劲。”
“什么意思?”楚离茫然道。
“他完全没有自责的意思。”回答的是云栖。
“不错。”唐曦看着鬼新娘,淡淡地说道,“一个男人,觉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怜悲惨,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只认为是这个世界不公,是他爹霸道专制,是芍药的兄嫂见钱眼开,唯独没他自己什么事,芍药,你觉得他真的爱你吗?”
“你想说什么?傅撰当然爱我,他只爱我!我也……我也只爱他!”鬼新娘怨毒地瞪她。
“是吗?那傅撰的魂魄在哪里?”唐曦不屑地嗤笑,“安魂曲安不了傅撰的魂,或许是他执念深重——但后来想想,一个连在亲爹手里保护自己心爱女人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懦弱成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坚定的意志来抵抗云栖的安魂?所以,我觉得还有另一中可能,那根本就不是傅撰,就和红衣芍药一样,同样是你的一部分!”
“你说那个傅撰也是她的分|身?”云栖惊讶道。
“一个在新婚之夜死去的初恋,一个一心一意只爱自己的男人,你就算死了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有意义吗?”唐曦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