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正常下班时间，楚离回来了。
“怎么样？”唐曦趴在沙发上问道。
“……”楚离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没进展？”唐曦坐起来，疑惑道。
“小肖查到了造谣的源头ID。”楚离走过来，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随手拿了个草莓丢进嘴里。
“这不是挺好？”唐曦一笑，但看见他严肃的脸色，又迟疑道，“有问题？”
“问题大了。”楚离长叹了一口气，“小肖查到的ID名叫‘阳光麦浪’，注册资料什么的，都是盗用的别人的，对不上号，而且就用过那一次，很显然是个专用来对付任蓝的小号。小肖比对了注册的IP，幸亏对方对网络技术还不精通，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拿着当时用过的那台手机。”
唐曦低着头思考了几秒，惊讶道：“田野？”
“嗯。”楚离确认，“那是田野已经用了两年的私人手机。”
“阳光麦浪这个名字，很容易想到田野。”唐曦耸了耸肩，轻描淡写道，“很多人注册个小号，虽然不能用本名，但总喜欢像是放彩蛋一样，在名字上做手脚，隐约有种只有聪明人才能猜到是谁的成就感——就无聊。”
“田野也是叶舟手下的主播，只是干了两年，在任蓝还在的时候，始终不温不火的，毕竟当时公司的资源都在向顶梁柱兼任老板女朋友的任蓝倾斜。”楚离道。
“嫉妒让人疯狂。”唐曦叹息。
“不过，她应该只是想毁掉任蓝的口碑和人气，取而代之，没想到她会自杀。”楚离停顿了一下才道。
“那是自然的。”唐曦表示赞同，然而，又很无奈地一摊手，“可是，就算不是有意的，可任蓝到底有一半算是她逼死的，这种恐惧和愧疚一直压在她心里，就成了任蓝的鬼魂蛊惑她用同样的方法自杀的引子。”
“她俩一报还一报倒是干脆了，可作为刑警，这都是什么事！”楚离没好气道。
“哎，做人别这么较真。”唐曦爬起来，拿了颗草莓直接塞进他嘴里，“反正田野是自杀没错，结案后再向PEI提交一份报告备案不就行了。”
“我知道，就是……有点，毁三观？”楚离抬头看着天花板，好半晌才问道，“小曦，你说，田野这属于自杀还是他杀呢？”
“世上的事哪能件件都追根究底。”唐曦无奈地岔开话题，“你有空思考哲学问题，不如想想，任蓝的魂魄还在手机里呢，她害死了人，怨气侵蚀理智的速度会更快，万一她能离开这台手机，再跑去别人手机里蛊惑和田野有相似经历的人自杀怎么办。”
楚离被她说得惊了一下。
“把手机毁了不行吗？”苏凰坐在沙发背上随口说了一句。
唐曦转头，很无辜地去看楚离。
“不行！”楚离黑线，“这是最重要的物证，缺失的话，没法结案！”
“那怎么办？”唐曦眼巴巴地看他。
“……”楚离无言，终于拿出手机发消息。
“你让小刘再弄一台一样的过来？”唐曦凑过去看了一眼，震惊。
“不然，你有别的办法吗？”楚离头也不抬。
“啊……”唐曦挠了挠头，有点心虚。
继合谋私刑嫌疑犯之后，变成了伪造物证……嗯，她是不是带坏了正直的警察叔叔？
“看什么？”楚离一声嗤笑，“我是卧底。”
唐曦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哪个卧底的手上是干净的。”楚离发完信息，抬头，平静地看她，“我杀过人，或许有无辜者。你应该明白，不先自污，就得不到信任，而像我这样最后能毁掉一个庞大组织的卧底，曾经干过多少违法犯罪的事。”
“可是……”唐曦想说，你身上的凛然正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纯粹。
“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至于手段……”楚离又是一声低笑，“大不了停职反省，谭局也该习惯了。”
“谭局退下去后，是赵局接替吗？”唐曦问道。
“多半是吧。”楚离道，“你也见过赵局的，是谭局的副手，就是我找你当顾问时，第一个案子开会的时候。那阵子谭局在住院，工作上都是赵局负责。”
“嗯，挺严肃的。”唐曦道。
“反正你跟上面打交道的时候也不多。”楚离不以为然。
“也是。”唐曦欣然点头，也没注意话题被扯开了。
直到吃完晚饭，满头大汗的小刘赶到他们家，送来一只二手手机，抱怨道：“楚队，顾问，这都是几年前的机型了。水果工厂都停产了，您又说要保密，我跑了十几家二手手机店才找到一个一样颜色，没坏彻底，还能用的。”
“知道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当没发生过。”楚离叮嘱。
“我知……”小刘一句话还没说完，大门就在鼻子前面关上了，把他后半截话拍了回去。
“真可怜。”唐曦“啧啧”两声。
“没时间啰嗦。”楚离把手机丢给她。
唐曦立刻操作起来，只有她见过直播手机里的内容，便凭着记忆把那几个程序装回去。幸好这是工作手机，里面也没有什么私人的内容，照片都是系统自带的几张，甚至连个电话卡都没插，直播用的是公司的wifi。很快的，人工拷贝完成。
最后，打开直播软件，登录田野的账号，搞定！
楚离接过来，看了看，用指甲在屏幕和后壳加了几道划痕：“自杀案事实清楚，物证就是走个过场，不会细查，不过，以防万一，我明天还是先拿去法医室，把田野的指纹印上去。”
“人死之后皮肤不会分泌油脂，指纹还能印上去？”唐曦惊讶道。
“让小苏想办法。”楚离说道。
唐曦汗颜，这做个假物证也是绝了，要是检方不好好查一下，简直对不起他花费的心思！
“行了，动手吧。”楚离收拾好做好的“物证。”
唐曦把密封袋里的直播手机倒在桌上，又叹道：“之前我要进去，是因为田野的魂魄被手机吞噬了，直接毁了手机的话，田野也会魂飞魄散。但是……这个案子，认真论，她才是罪魁祸首。任蓝说田野是自愿来陪她的，随便是真自愿还是被自愿——反正她原本也是该受到惩罚的。她俩的恩怨外人算不清。”
说着，她手一抓，手机被吸得浮起来，在空中滴溜溜地打转。
一瞬间，强烈的怨气蜂拥而出。
“还差一点……明明还差一点！”任蓝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唐曦神色不动，加重了灵力压迫，直接说道，“叶舟不会就这么置身事外的。”
“我要杀了他！你让我杀了叶舟那个人渣，我情愿魂飞魄散！”任蓝渐渐抵抗不住压力，有些绝望地喊道。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是绝对的王者，然而对于一个能力全开不被压制的唐曦，她却差得太远。
“不行。”唐曦淡然道，“不管叶舟犯了什么错，至少不能死在你手里。任蓝，你手里已经有了田野一条人命，不能再加重罪孽了。”
“我不甘心！那个人渣，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任蓝尖叫道，“他知道我没整容，也知道造谣的人是田野，但是他什么都不说，他就是想借机摆脱我！因为田野比我年轻，身上还有他最喜欢那种初出社会的学生气！当初……当初，他喜欢我的也是这一点啊！和他老婆完全不一样……”
“所以，明知他是人渣还非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的你又是怎么想的啊。”唐曦翻了个白眼。
一个渣男，一个贱女。既然知道他结婚了，也知道他劈腿，脚踏三只船，还是不肯干脆离开，非要自杀了又后悔没把渣男一块儿带走——话说回来田野都比她顺眼，田野在职场竞争里手段下作了点，但好歹拒绝了三。
哎，说到底，这案子里也没一个真正无辜的，只是比起她们做过的事，受到的惩罚却是太沉重了。
两条鲜活的人命，如花一般的年纪。
隔着网络的不知道是人是鬼，可朝夕相处的披着人皮的，同样不知道皮下是人是鬼。
堂堂正正做个人不好吗？
“啊~~~~~~”
“啪！”
手机爆出一团火光，整个烧了起来，火光中，两团黯淡的灵光被唐曦一把抓住，塞进了一颗养魂珠。
“任蓝和田野的魂魄？”楚离挑眉。
“残魂。”唐曦答道，“留着吧，以后清算。”
“小曦！那叶舟那个人渣呢？”苏凰问道。
“你和芍药去一趟吧，让他去自首。”唐曦挥挥手。
“自首什么？”苏凰有点懵。
“任蓝和田野，两桩明显的自杀案那么大动静，总要和大众有个交代，我还在直播里说过结案后会在网上公示呢。”唐曦一声嗤笑，“好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自杀，就让叶舟给广大网民交代去。”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交代’？”苏凰不懂。
“让他觉得，阳气充足的监狱比外面‘安全’，就足够了。”唐曦看着她，表情有些怪异。
苏凰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我知道了！”
唐曦把芍药也放了出来，让她们自己去找叶舟“玩”。
苏凰曾经跟着她完成凶宅众鬼的遗愿，对入梦的技巧熟练，芍药又是幻术大家，就看叶舟能撑几天了。不过……还是提醒她们一下，还得让叶舟自个儿去自首，千万别直接吓疯了。
“你啊。”楚离失笑。
“楚队有意见？”唐曦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没有。”楚离回答得很干脆，转身去拿了垃圾桶，将烧成残渣的手机扫了进去。
“总觉得，这案子有太多不顺心的地方了，堵得慌。”唐曦自语了一句。
“借着叶舟的自首，我让网络信息科出一期关于网络暴力的普法教育。”楚离叹了口气。
所有直接涉案的人都得到了惩罚，可直接逼死了任蓝的那些网民又要怎么算呢？
暂时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