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沉默了半晌, 轻轻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沉声道：

“从前有所畏惧的, 无论是何事, 我都会尽力克服，还请公子…将我留下。”

独孤一笑侧过头，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显得皮肤格外清透。

他缓缓阖上眼, 轻轻问她：

“你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可有想过, 终有一日，你要去做你从前不想做的事，杀你不想杀的人。”

这个问题…

她自然是想过的，可是没有答案。

她如今孑然一人，背负着仇恨，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去做顺心之事。

如若可以, 她当然希望能坚守本心, 不至失了良善。

可是如今, 复仇, 才是她心中唯一的事情。

清欢有些迟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不知如何回答。

独孤一笑听着她的呼吸声从平缓变成急促, 又从急促逐渐平稳下来, 方轻轻问了句：

“想好了？”

清欢逆着光, 发丝微扬，面上虽依旧淡漠，但在微光中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敛回了思绪, 转而看向独孤一笑：“不知…我可否问公子一个问题？”

独孤一笑看着她微微颔首，算是允她。

她在光下，定定地问他：“你执剑天下，可有想过，是为了什么？”

独孤一笑身子一僵，思绪亦乱了起来。

他不过是最低贱最低贱的人，靠着他自己二十年如一日的搏命，才活至今日。

她问他为何执剑，他没有回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为了活命么？

可是今日之前，他似乎也没有多少生的意愿。

他的活至今日，只是为了报复。

四目相对，他们均被对方困住，无人找得到答案。

独孤一笑望着崖底的眸色渐深，意味不明，举起茶盏轻轻饮下，又抬眼看她：

“你可以留下来，期限就到我们两个都想到答案为止。”

清欢曾见到山上众人对他的畏惧，本以为他亲自出题，她没有那么简单便可以留下的，未料他竟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不过，其实是她不了解独孤一笑罢了。

就比如他后面说的话：

“从今以后，你便叫血荼，这是本公子心情好赏你的名字。”

才怪，他是担心你身份暴露。

“黑衣升紫衣是很简单的。”

才怪，新来的黑衣里十人仅能留下一二，其余的人尸体都做了花肥。

不过清欢只信了他表面上的意思，未曾深究。

“那么公子，唐灵曾说做了紫衣后，可以问更多问题…”

独孤一笑轻睨了她一眼，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紫衣勤加练习武功，通过测试后便可去做任务，完成之后便可升为蓝衣。蓝衣升青衣亦是如此。青衣升为绿衣的任务需要武力与智力相当。至于绿衣升黄衣，黄衣升橙衣么…目前咱们山上还没有黄衣和橙衣。”

清欢心中一惊，山上杀手少说也有几百人，竟无一人可以达到黄衣和橙衣么。

独孤一笑见她微微蹙眉，便侧了眸子，语调轻挑：“怎么，怕了？”

清欢摇头：“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独孤一笑起了兴致，声调暗扬：“嗯？”

她轻轻捉上他的眸，轻轻道：“我是想问，你的名字。”

独孤一笑手上动作一僵，旋即缓缓展颜：“独孤一笑。”

丫头，这可是黄衣以上等级才能问的问题。

毕竟… 独孤一笑这个名字，可不只是独孤九门门主这么简单。

清欢点点头：“那… 这里是哪座山？我们组织的名字又是什么？”

独孤一笑闷声揶揄自己，让你对她这般好脾气，她如今是得寸进尺了。

“这里离金陵不远，名字么… 我给它起名叫天虞山。至于我们组织的名字… 罢了，毕竟你已经是自己人了，独孤九门。”

清欢眉间微蹙：“独孤九门？怎么从来未曾听闻过。”

独孤一笑侧过身，一笑置之。他总不能回答… 听过这个名字的外人都死了罢？

山间渐渐起了风，吹得人好生舒服，独孤一笑觉得心情甚好：“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清欢再三斟酌：“嗯… 为何大家都叫你作公子，却不称你为门主？”

独孤一笑的笑容瞬间凝住，清欢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道了错，欲起身离去，公子却向前一步拉住了自己的手腕，轻轻道：

“你… 问了个橙衣都不可问的问题。”

有一刹那，清欢仿佛看到了他眼中起了层薄雾。

独孤一笑面无波澜，缓缓松了箍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

“因为，我是孤儿。”

因为是孤儿，所以自小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因为是孤儿，从小无人保护无人尊敬。

他命大家称他作公子，只不过是略微慰藉一下自己心上的裂痕罢了。

尝不到亲情的滋味，能被人尊敬也好。

他的神色依旧，可清欢却蓦地感觉胸口隐隐作痛。

虽然他只说了六个字，但她仍旧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心意。

毕竟，她与他身受过一样的痛苦。

清欢不知如何宽慰他，蓦地一笑，话锋轻转：“公子日日穿红衣，可是因为门规等级的原因么？”

独孤一笑淡淡道：“黄衣以上便可自行择选日常衣着，不受门规限制。”

她又问：“那…公子是因为喜欢红色？”

独孤一笑轻轻拂了下赤纱宽袖，长眸轻挑：“嗯，这是血的颜色，令我着迷。”

虽是鬼魅魍魉一般的话，但…若是言语有情绪，我想必是世间最忧伤的一句。

其中隐含了多少孤苦无助与绝望，大概只有独孤一笑一人知晓。

清欢默然转过头，望向远方朝日，语气微凉：“若是着白色，应该更好看。”

满目皆红有什么意思，只有一身白衣，才能显出血色惊目。

言若白，总有一日，我会带着一身白衣，用你的血、将它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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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唐灵一跑一颠儿的跑进清欢的屋子，面上满是溢出的喜悦。

“血荼，我通过啦！！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一样都是紫衣啦！”

清欢真心为她高兴：“恭喜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