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是紧挨东大附一院的一家中式餐厅, 主体建筑呈传统园林风格，有环绕小桥的人工清泉，也有兰香桂馥的庭院和九曲回肠的走廊。

从门口走进去, 绕过正堂那张价值不菲的镂空屏风，耳畔还有阵阵清泠的丝竹琴音环绕。

见来人是顾清霜, 一身玫红旗袍的女经理，精致的脸蛋很快露出标准式的恭敬微笑。

“顾总，”注意到顾清霜身旁这个过分漂亮的女孩，她试探性问：“这位是？”

江听雾还没回话, 顾清霜勾了勾唇：“三公子的女朋友。”

语调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每一个字，都满含不容置喙的强硬。

女经理心头一跳，立刻收起满心好奇, 不敢再有多余的探视：“顾总, 包厢已经准备好了。”

“辛苦了，”顾清霜微微颔首，看向有些手足无措的江听雾道：“听听，走吧。”

其实听见顾清霜那句介绍，江听雾有些控制不住唇角的荡漾。

这不就等于, 正式见她的第一面, 就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这种肯定，很难让她不激动。

但为了挽回形象, 她还是努力装的矜持一点：“好。”

不愧是霸总待遇，跟着顾清霜去包厢的全程, 江听雾觉得比起吃饭，自己更像来视察的。

包括餐厅提供的包厢，都是SVIP级别的。

临窗而坐, 雕花玻璃外面，是风平浪静的扬子江。晚风习习吹过，拨开天边的乌云，明亮的月色，宛如银河铺在江面。

夜色浓墨，不仅可以看见游轮和巨艇，还能看见浅滩上面肆意慢游的小船。

闲适而安然。

“听听，”顾清霜在她对面落座，主动将平板递给她：“不用和我见外，想吃什么随便点。”

连忙收回赏景的思绪，江听雾也不是扭捏的性格，“谢谢姐姐。”

以免给顾清霜留下“太能吃”的印象，她忍着空荡荡的胃，强迫自己移开落在重口味菜品的视线，小心翼翼点了两个素菜。

还都是很清淡的类型。

“我不太饿，”对上顾清霜略显讶异的眸子，她轻咳一声，面不改色说：“来找顾医生前，我已经吃了东西。”

顾清霜低笑一声，也没再多问，接过平板，按着记忆思索几秒，干脆利落勾选着什么。

四目相对。

江听雾自诩并不社恐，但是在顾清霜面前，仍旧紧张的不知该怎么开口。

“听听，”看出她的窘迫，顾清霜主动出声缓解气氛：“和老三那种无聊的人在一起，他没有给你委屈受吧？”

“没有，”江听雾连忙摇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耳根微微泛红：“顾医生他特别好，我也很喜欢他。”

除了昨晚。江听雾小声在心里补充。

“那我就放心了，”顾清霜抿了一小口热茶，她轻笑着说：“爷爷以前总说，只要老三和小沉叔侄俩，在他有生之年能带个女人回去，他将来也不会无颜面见奶奶。”

“没想到今年，老三和小沉都有了着落。”

“不过比起小沉，”顾清霜微微顿了一下，眸色清浅道：“爷爷可能更放心不下老三。”

可能因为顾总和未来的三少夫人莅临，餐厅的效率出奇的高。

没搭几句话，选择的菜品，满满当当呈满餐桌。

十八样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其中十五样都是重口味的类型。

但是这最后一句，江听雾脑中某根弦莫名紧绷，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在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品上。

“其实爷爷这些年，心里一直对老三有愧，”看出她的紧张，顾清霜也没卖关子：“老爷子一直自责，如果不是顾家没保护好奶奶，老三也不至于放弃从小的志向，走上学医、尤其是学神外医学这条路。”

其实这事说来也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众所周知，顾家那位已逝太夫人林知慧，曾经是国内外首屈一指的神外圣手。

她生前身后，都经常出现在国内基础医学和神外医学教材里面，一生可谓医者仁心，救人无数。

哪怕已经过了八十岁的高龄，依旧没想着离开手术台。

都说医者不自治，谁都没想到，业界德高望重的林圣手，最终会因为一场医闹丧命。

那场医闹的女患者，其实是被丈夫家暴摔成脑震荡。丈夫原以为妻子必死无疑，所以装模作样喊来急救送医院。

可能妻子命不该绝，恰好遇见刚从京都开完会回来的林圣手。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妻子成功脱离了危险。

得知妻子死不了了，婆婆跟疯了一样，骂骂咧咧“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为什么不去死”，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水果刀，想要当场刺死儿媳妇。

眼见刀刃逼近移动床，林圣手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手握住刀刃。

只不过她刚下飞机就进行几个小时的手术，体力早就有些不支。

婆婆太过蛮横，那把水果刀直愣愣刺进林圣手的胸膛。

这场闹剧，最无辜的林圣手，失血过多加高血压临时发作而抢救无效。

“奶奶去世的那天，”顾清霜尽力勾了勾唇，试图让表情不那么沉重：“正是保送生申请志愿系统开启的时候。”

“老三原本都要提交了，听闻奶奶危在旦夕，直接冲到医院，在ICU守了奶奶一天一夜。”

“……那，”听到这，江听雾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后来呢？”

“奶奶转出ICU后，老三终于见了她一面，”顾清霜低垂着眼睫，几不可查叹了声：“不知道奶奶和他说了什么，出来以后，老三整整两天不吃不喝。”

“奶奶葬礼那天，老三告诉爷爷和爸，说他已经提交东大医学部的保送志愿。”

说来好笑，顾老太爷从战场下来，唯一的儿子顾惟昀在公安部任职，就连大孙子顾清桉，也是武警上将军衔，三孙子顾清辞从小被扔进军营长大。

顾家可谓满门皆武，保护得了所有人，到头来连医闹都没办法及时阻挡。

唯独保护不了家人。

“可能从小在军营的缘故，养成老三那种沉闷的性格，”顾清霜余光瞥了眼手机屏幕，语调颇有几分闲适：“就算偶尔有空闲，他也只愿意跟在奶奶身边，抄抄医书，或者练练奶奶喜欢的古琴。”

不用再多说。

以顾清辞执着的性格，江听雾基本可以断定他选择神外医学这条路，仅仅想替奶奶热爱一生的“战场”守护下去。

“不得不说，老三可能是顾家智商天花板了，”回复完消息，顾清霜低笑一声：“就算着手学医，仅用八年，就达到了别人大半生可能都达不到高度。”

“听听，”见江听雾基本没有说话，她清俪的嗓音难掩认真：“老三这个人很轴，沉闷到不会表达，不会讨女孩的欢心，缺点数不胜数。”

“但是有一点，他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对视的那一瞬间，江听雾就明白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动了动唇角，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无比坚定的一句：“姐姐，我很明确，这辈子非顾医生不嫁。”

—

顾岁欢赶到「西江月」时，恰巧接到新创副总的一通电话，顾清霜无奈向江听雾表达了歉意匆匆离开。

小姑日理万机，总是临时去谈项目，顾岁欢早都习以为常了。

她也不在意，直接在一脸忧心忡忡的江听雾对面落座。

“……听宝，你干嘛副表情？”见她眼角眉梢都染了惆怅，顾岁欢好奇问：“难道奶奶不满意你这个儿媳，派小姑甩了五百万让你离开小叔叔？”

江听雾：“……”

唇角不由一抽。

那是用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小叔叔吗？

明明是恨不得用五百万收买我，把我和你小叔叔绑在一起:-(。

想起顾清霜说，顾岁欢那个时候还小，并不记得这些弯弯绕绕。

所以江听雾暂且掠过这个沉重的话题。

“岁岁，我决定了，”她收回发散的视线，沉默片刻，倏地一脸严肃：“等明年七夕，我就和你小叔叔去领证。”

顾岁欢：“……”

顾岁欢：“！！！”

因为嗓子有些干，她刚抿了一小口茶，就被这句话惊得差点呛个半死。

“咳咳咳——”好不容易缓过劲，顾岁欢深吸一口气，“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干嘛这么恨嫁？！”

“七夕正是我二十周岁生日呀，”见她终于平复了呼吸，江听雾才折回座位：“我那能叫恨嫁吗？明明是恨不得嫁给他。”

只因这个人是顾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