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雾的表情很轻松, 病房的灯将她眼尾的珠光衬得很精致，杏眼一如既往干净漂亮。

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她直接弯腰将保温盒放在门口。

四目对视。

顾清辞难得手足无措。

他张了张口, 一个“听”字刚出口, 江听雾直接转身。

顾清辞：“……”

可能江听雾的那记眼神太淡然，他前所未有心跳一滞。

也没了处理工作的心思, 他合上笔记本, 拧眉直接拔掉左手的输液器。

心虚上头，从江听雾忽然出现又忽然离开, 裴帆全程都没敢出声。

现在看他刚退烧就作死，胆大包天拦在他跟前。

“……老大你药还没打完呢，”他朝呆站着的甜糖使了个眼色，“你背着听雾躺病房已经够过分了，现在还想半死不活追出去, 不是更让她生气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听雾气他瞒着自己是一方面, 更重要的是气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现在追出去, 别说能不能追到人, 就他连消炎针都没打完，折腾一阵搞不好又得发烧。

“爸爸你不要着急, ”甜糖抓住他的右腕, 一本正经安慰：“妈妈肯定不会真的不理我们。”

“欸老大，我刚看见听雾急匆匆下楼，”他正要开口, 就被宁延充满八卦的声音打断：“她来了咋不进去？”

“还给你煲了汤, ”许博渊主动拿起保温盒，挑眉问道：“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两人刚开完会，想着顺便来探探病, 结果刚出电梯，恰好跟进了隔壁电梯的江听雾擦肩而过。

顾清辞：“……”

“这不是很明显吗？”简单解释了一遍刚才发生的，裴帆幸灾乐祸：“他作死隐瞒老婆，这下彻底要凉。”

“……挨了刀还不告诉老婆，”宁延直接在隔壁床位坐下，忍不住一脸迷惑：“你咋想的，送上门让老婆心疼的机会都不把握？”

“你儿子跟女儿都知道你躺医院了，就听雾被蒙在鼓里，”许博渊抱起小甜糖，跟着谴责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我要是听雾，直接把汤喂狗了。”

甜糖本想帮爸爸说话，但是想到妈妈刚才的样子，瞬间将小脑袋埋进许博渊的怀里。

“许爷爷，”她弱弱问，“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怎么可能？”宁延斜靠着床沿，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听雾顶多不理你爸爸而已。”

“我们甜糖这么可爱，”裴帆也插嘴，“你这会儿赶紧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是爸爸这么教你的。”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他本就低沉的面色更加难看。

几通电话过去都是无人接听，他心底的那种无措越来越夸张。

“老大你别紧张嘛，”裴帆还算有眼色，主动摸出手机：“我打给师母试试。”

为了缓解顾清辞的急切，他特意开了免提。

结果——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瞬间让几人面面相觑。

印象里，江听雾就算再被顾清辞的直男行为气到，也没玩过消失。

可见这次是真被踩中雷区了。

“完了，”短暂的呆滞后，裴帆说话都没过脑子：“她肯定以为我跟你是一丘之貉。”

话一出口，就收到顾清辞没什么温度的视线扫视。

裴帆：“……”

直觉脖颈一凉，讪讪闭嘴。

“老大，”瞥了眼硬撑困意的甜糖，宁延头一回做人：“要不你先想怎么给师母道歉，我帮你送甜糖回去。”

这会儿已经过了凌晨，虽然小姑娘很害怕妈妈不理自己，但她毕竟才三岁，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忍不住眼皮子打架。

“好，”顾清辞也没拒绝，“路上注意安全。”

“微信不回，手机关机，”等两人出门，裴帆收回落在屏幕的视线：“你老婆肯定要跟你掰。”

许博渊瞪了他一眼，“别瞎说。”

忍了又忍，顾清辞明显不想再听这俩人说一个字，“你们很闲？”

每次问这话，裴帆就知道又要倒霉。

……虽然他现在成功博士毕业留院，混到了主治医师的位子，但架不住顾清辞变态。

升主治那天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得知顾清辞顺利晋升主任、成为附院史上最年轻的专家。

能标入医院光荣史的那种。

所以他现在翅膀硬了，但还是玩不过顾清辞。

这种骨子里的碾压，让他听见这四个字的第一反应都是认怂。

“这不是帮你想办法吗？”见顾清辞眉心紧蹙，他笑得讨好：“要不你再试试苦肉计？比如趁外面下雨去淋湿，听雾那么喜欢你，肯定舍不得的。”

顾清辞：“……”

沉吟几秒，他似乎真的有考虑。

“你别出馊主意了，”许博渊实在没眼看这个苦力更惨，“听雾都不想理他了，你觉得淋死有用？”

还淋雨，搁这演苦情剧呢？

“……也对嗷，”裴帆忽然想起灵光一闪，“许哥你不是经常偷抽烟让老婆生气吗？有没有经验给老大传授一下？”

顾清辞握住手机的指尖一顿，目光下意识转了过来。

许博渊老脸一红：“……”

这嘴没把门的猪队友，也不知道在顾清辞跟前给他留点面子。

“你最引以为傲的徒弟都快没老婆了，”裴帆毫不留情拆台：“许哥你就别太在意面子了，反正你被老婆收拾的样子我们都见过。”

许博渊：“……”

轻咳一声，故作深沉瞥了眼顾清辞。

看他的表情逐渐复杂，秒懂的裴帆，憋笑憋得很痛苦。

“看来，只有给你我的独家武器了。”

说着，许博渊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雕刻规整的手术刀。

“是真男人就在老婆面前跪上去，”许博渊决定不要老脸了：“她肯定消气。”

“看在你因工受伤的份儿上，我可以给你批一周的假期，”许博渊拍了拍他的肩头，表情很严肃，“我看好你。”

顾清辞：“……”

—

从医院出来，天空开始飘落细雨。

江听雾从车里取了雨伞，漫无目的往前走，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理智来说，她能理解顾清辞为什么不告诉她；但是感情上她就是没办法不在意。

工作性质的原因，她很少能一直待在东沪。

医护又是高危职业，只要顾清辞还在医院，就免不了面临各种各样的医闹。

上次裴帆给她打的电话，才知道顾清辞伤到肩膀；这次胳膊受了一刀，顾清辞直接让所有人都瞒着她。

两次都不是顾清辞主动告诉她的。

那下次呢？

如果下次伤得更严重，她是不是又是最后一个知道？

江听雾不敢去想。

奶奶林知慧就因为医闹牺牲，她不想未来的某一天，是最后一个知道顾清辞进ICU。

一想起这种可能性潜在，江听雾只觉心脏猛的钝疼。

……不行。

这次一定不能轻易跟他和解。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口罩，在街边随手拦了辆出租。

“小姐，你要去哪？”

去哪？

她愣了一下。

现在她很不想看见「相见欢」。

“……兴江机场吧，”沉默几秒，想起梁艺萤今天在朋友圈晒的照片，江听雾报了地址：“谢谢师傅。”

出租行驶的过程，她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一通又一通的电话，直接买了飞往京南市的机票。

眼不见心不烦。

等出票成功，她直接长按右键，选择关机。

京南市在东沪正南方，地处扬子江支流的入海口，拥有八朝历史古韵，城市的整体节奏悠闲自得，是国内位居前茅的旅游城市。

反正……顾清辞也不需要她。

去一趟京南，就当给自己放假。

付钱的时候，她无奈打开手机，赌气般不看顾清辞发来的微信和短信。

本想重新关机，屏幕顶端忽然浮现视频请求。

联系人备注是元秋锦。

犹豫片刻，怕长辈担心，她接通微信视频，尽量让笑容自然一些：“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听听你总算接电话了，”元秋锦松了口气，她小心翼翼问：“是不是老三惹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