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芳的话像一盆水,浇熄时畔突换环境连带牵连朝朝的火。
他听得心里不太舒服,瞥眼坐在桌边的朝朝,“知道了。”把菜往他那边挪了点,心里还是不得劲道:“妈,不要当人面说。”
代芳说:“没事。”她用筷头指了指脑子,示意朝朝是个傻的。
时畔受不了她的举动,朝朝还坐在旁边,“那也不能说,查过了吗就这么说他。”
代芳啧了下嘴,较真道:“什么查不查的,一看不就看出来了,谁又不傻,出生到现在不会说话,路都走不快……”
她话音刚落,见时畔要变脸,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在家脾气越来越大,她不说了,“好好好,我不说了,在家我让着你,出门别让我丢人就行。”
像是想到什么,代芳好笑道:“刚进门还想给他扔出去,这会同情了,随我,心善。”
时畔只是不想她随意说叨别人,觉得不对,也听不惯。
他这时还想再问大奶奶家究竟出了什么事,要她回来管,但来之前就问她好多次,每次都让他别管那么多,他们大人的事小孩插什么嘴。
他又觉得那是别人家事他不好问,就跟代芳常常教育他那样,可以帮人但一定不能插手别人家庭内部的事。
时畔最后还是没问,但也没分多余的视线给朝朝。
楼下突然有人喊,“代芳,代芳!”
代芳放下筷子走窗户边一看,大胖他奶站院子里招呼她,“呀,我就说,晌午就看你从俺家门口过去!”
“哎,晌午回来的,我下去。”代芳忙应,几口把手里的馒头吃完,跟时畔道:“照顾点弟弟,我下去跟你二娘唠唠。”
时畔自己吃了个半饱,热的他实在吃不下去才看向闷头坐着的小孩,发现朝朝自妈妈挪桌前让他一起吃午饭,到现在一个菜没动。
本来心里还有点嫌他筷子粘上口水夹一盘菜脏,现在觉得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不自然的放下筷子,问:“你不吃饭?”
朝朝像被他忽然的声音惊了下,然后宽大遮住手的袖子动了动,费力拿出冷馒头,像献宝藏伸出手给他看。
时畔嗅觉灵敏,一下就闻到了馒头酸馊味,夏天东西难保存,他手里这个味道更冲,不知道放了多少天。
他嗓子发梗,有些话明知道不该继续问,不关他的事,问了也是白问。
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天天就吃这个?”
朝朝像听懂了,羞涩的笑笑,看他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馒头,以为他想要,只是犹豫了两下,就伸手把馒头送给他,嘴里还发出小小的嗯声,代表他同意了。
时畔说不上他是什么滋味,毕竟遇到朝朝之前,他不知道还有人吃不起饭,不知道有人住泥巴房,不知道一个孩子还能脏成这样,这里太多颠覆他的认知。
他们市区的孩子各个吃的精致有营养,哪里会有人顿顿啃冷馒头。
他说:“这个不能吃。”但想想他家,他不吃冷馒头能吃什么,他家难道穷的连青菜都炒不起,吃点菜总比干啃馒头好。
朝朝不明白他说话似的,看他不接馒头,手伸得老长,着急又嗯了声。
时畔拿起朝朝面前没动过的碗筷,给他夹好菜,碗放他面前,筷子夹个新馒头,垫张纸在桌上,“跟你换。”
朝朝把酸馒头放桌上,把手往身上蹭了蹭,不知要蹭掉什么,才双手捧着接过新馒头。
时畔又垫了张纸想把馒头扔桌下的垃圾桶,但怕朝朝看到,便起身回屋想从窗户丢出去,看朝朝还是不动筷子,告诉他,“吃吧,给你的。”
朝朝费力的使着筷子,不会拿,时畔站屋门口看他拿黑黢黢的手去抓着吃,接受不了关上门,眼不见心不烦。
留朝朝一个懵懂的小孩在客厅吃饭,他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吃饭也只是发出很小的咀嚼声,像怕惊了什么人。
凳子太高,朝朝拿着啃一半的馒头从凳子上下不去,他使劲用脚蹬了蹬,凳子一动不动,只能笨拙的转动身体,短手要扒着凳面又要拿着馒头使力气,根本拿不下,从手里滑了下去。
馒头掉地上滚了几圈,朝朝急得哼了声,他趴在凳子上,往下拿脚丫试探的往空中踩,一踩到地面赶紧去拿他的馒头。
他仔细拿手擦擦,想带回家给奶奶,但他刚看见给他馒头的好哥哥走进了里面那间屋子。
朝朝捏着馒头看了会,像决定什么,小心翼翼挪到门前,低头张开左手,脏乎乎,他没去敲,发出类似婴儿不会说话的啊声。
啊了三四声,朝朝面前的门开了,他吃力仰头,时畔那张俊逸的脸没什么表情看着他。
大约是代芳的近乎全方面的辛苦培养,浮躁稍褪,眉眼还算温和,只是表象毕竟与他本心相违和,像心与外表在他身上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