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看得出白景照吃定自己不敢违逆昆仑门规？可是这，她触犯的还少吗？

她是一个很废很废的徒儿，昆仑山上至掌门下至各位师弟，已经全都习惯了好吧。

她能让掌门收为关门弟子，又安然留在昆仑多年，当然是有自己的依凭的。

她几乎就要开口说出逆天名句，但身侧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动了动，

抢先起身，掸了掸白景照衣领，捻着手指，又掩鼻作气味难闻状。

“看来管家猝死当真是让宗主您失了臂膀，穿了这样的衣裳赴宴也无人提点。为表对昆仑敬意，下次请您沐浴熏香后再来拜吧。”

说你臭呢。

白景照一张笑面蓦地沉到谷底。

但百里归卿似乎仍不满意，偏要将他父子的颜面掰开了揉碎了，踩在脚下碾。

他缓缓抬手，将那灰高举在酒杯上空，捻了捻手指，将灰撒进酒里，冷冷道：

“还有，”

“她不喝脏酒。”

洛离稳稳坐在高位之上，垂眸认真看着面前的菜馔，脸上半点也不见旁人那些愕然震惊的神情。

并非她不在意一个彘奴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并非她不怀疑他的真正身份，

只是眼下，此刻，她更在意百里氏全族日后的命运。

白景照解除他们奴契只是第一步。

这数千上万条性命日后如何在扶风有尊严的活下去，才是重点。

即便白景照真的将族产平分，可那么多人每个人又能分到多少？

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奴隶，从骨子里都透着怯懦，扶风城别的仙门世家、平民百姓，又能看得起他们，安然接受他们吗？

他们需要一个领袖，一个强有力的领袖。

而这个人，洛离一早便选定了。

百里归卿。

她有与他的生死双生契，她天生体质特殊，倒不怕伤痛，那常人岂能不怕？日后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总归她有法子让这个人听从自己的意见。

当然，谁也不要说她诡谲。

她确实走一步看百步，早在看到双生契之时就已知被白泽算计，所以她反将白泽困于身边；她与白泽就渡化怨灵一事达成交易，她帮白泽，白泽亦需按她说的去做，两个人一步步引导白明轩开口解除百里氏奴契。

她是早在那时便打定了主意利用百里归卿，利用很多人，但她从未说过自己还是千年前的圣母，心一软便无限放血给别人喝。

她救百里氏是出于一念慈心，但这不代表她不可以加上自己的条件。

是这些人教会了她什么是交易。

既然如此，要做交易，那便按要遵守她定的规矩。

她扪心自问，她无错。

眼下百里归卿寥寥数语，却实有振聋发聩之效。百里氏在场那些族人，几乎全部将他视作族长、救星、希望。

这样大的场面，连续两次羞辱白氏宗主白景照，这等于将整个扶风白氏的尊严放在地上碾压。

出身彘奴的百里归卿，几乎仅凭这几句话，便名扬了整个扶风城。

不，四大宗主皆在，

算是名扬了整个人族修真界。

而她，要的就是这个立威。

只是日后任谁回忆起今日这场面，皆不会太体面罢了。

众人不约而同的噤声，默默候着，却也不知道在候些什么。

少顷，众人看着白景照将酒撤了，未再劝，心中感慨到底是年长的沉得住气。

但白玉朗年少气盛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几乎是瞬间冲到首席上指着百里归卿昂首怒骂：

“你算是什么东西？！狗东西！没有我白氏庇佑，你们这些狗生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我爹看在祖宗的面子上稍微给你三分薄面，你拿着这薄面要翻了天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以为有昆仑撑腰就了不得了？！告诉你我有好几个族兄都在昆仑！敢给我爹没脸，我看你是向天借了五百个胆子！赶紧跪下来给我爹磕头，狗东西，边磕边叫爷爷，不然我打不死你！！”

后方屋檐上的黑影悄然动了一动。

百里归卿察觉，微微摇头，

抬眸，正对上白玉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