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毫不犹豫地挥下刀刃,她垂下眼睫,没再动了。
男孩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如果让他坚持到同伴来救援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让人来报复他们。她无用的善良会变成射向她自己的箭矢。
不杀就只能被杀。
轻轻睨了她一眼,男孩又看了看手中有好几个豁口的剑,环顾了一圈,在尸体中找了把较新的,又随便找了个刀鞘配好,抱着刀悉悉索索地从内兜里翻出刚找到的食物。
虽然沾了血和灰还被压扁了,但是至少能吃。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尸体上开吃。女孩依旧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阴沉沉的。像砧板上的鱼,扑腾了两下就没了生息。
男孩觉得这边这个也和死了没差别。
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她才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以为她也想吃的男孩看了看自己手里还剩几口的饭团,不太情愿地递了过去。
算了,看她衣服的脏污程度应该是新来的。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男孩猜测她可能是没有力气了,于是从尸体上蹦了下来,把饭团凑到她面前,只要她一张口,自己就能送到她嘴里。
然后她张嘴了,只是还没等他把食物往里送,沙哑难听的声音就从她喉咙里发出来。
她又一次说话了。这次有三个字。
“杀了我。”
她说。
“……”
男孩没杀她,而是毫不客气地揍了她一拳,然后把饭团恶狠狠地塞进她嘴里。
因为觉得痛苦所以就这样干脆的死去?那他这个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的人算什么?笑话吗?
如果是因为杀了人感到愧疚,想用死亡去赎罪那就更不应该了。因为从杀人的那一刻起,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罪孽的种子都已经种下了。它会随着时间流逝、在自己一次又一次伤害别人后不断生长,成为粗壮的大树。
为了活下去,他杀过很多人,也吃过尸体。那棵树早已根深蒂结,甚至还开花了。
但他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是错误的。
那些概念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印在脑子里,男孩很少与人对话,会说的词也只有那么几个,无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能告诉她的只有:
“你没做……的不对。”
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战乱纷争的地方,不杀就只能被杀。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天人小队后面躲藏起来的他,毫无求生欲的她也不会行动。
就算自己说的模糊不清,但他们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却让她轻而易举地读懂了自己的意思。
男孩觉得她应该是被自己说服了,那双和死了没区别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一点点生气,和沙砾差不多大的一点点。
于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可以称为同伴的人。
男孩好心的帮她找了水,挽留了一条即将渴死的生命。
可能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女孩在喝水钱还是犹犹豫豫的,直到他略微烦躁的催促才动身。
喝完水,她又一次讲话了。这次声音没有之前那么沙哑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些磕绊地重复她所说的音节,反问道:“什么是名字?”
男孩从战场上长大,既没见过亲人也没和几个人对话过,更没有经历过教育。他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世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没有人会正经的称呼他。
就连为数不多会的词语都是从路过的军队或是天人口中学到的。
她指着周围的物像耐心地给他解释:“这个是溪,这个是土地,那个是树。用来称呼各种东西的名称就是他们的名字。”
她讲的话有点复杂,男孩有点听不懂,他只是知道这些东西可以用来干什么,但却从来没人教过他这些东西这么叫。
于是他按照女孩的样子,磕磕碰碰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音节。
他指着小溪:“这个是溪。”
女孩点头。
他指着脚下:“这个是土地。”
女孩点头。
他指着旁边:“这个是树。”
女孩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说:“这是你很棒的意思。”
这个词的具体意思想要解释的话过于困难,但好在他知道怎么用。
他活学活用:“你叫什么名字?”
她纠结了一会才说:“我不想用以前的名字了,叫我‘小黑’吧。叫我我就会应。你知道‘应’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他知道,念了这个词她就会讲话的意思。
“小黑。”
女孩点点头,看起来心情比刚才好了不少:“在呢,小白。”
于是今天,他不仅收获了新的同伴,还收获了新的名字。
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名字,莫名的情绪在心中腾升。像在尸横遍野的战场翻找食物的时候发现每一具尸体都带着食物。
“小黑。”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