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让不让人——”邓芳琴气咻咻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不过,坐在邓芳琴旁边的刘红霞忽然打断她,陪着笑脸殷勤地劝菜:“妈,林叔,尝尝这青菜,是建设自个儿种的。”说着又是给邓芳琴使眼色,又是在桌子底下悄悄拉邓芳琴的衣袖。
邓芳琴似乎想到什么,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忍住了。
林怀平和邓芳琴并排坐着,没看到这婆媳两个的小动作,林海棠则是在邓芳琴侧面、刘红霞正对面,她倒是看到了一些。
她不清楚这俩人是什么意思,但是大致猜得到刘红霞上门来干嘛,和她一样,刘红霞是为了152农场的招聘机会。
刘红霞是王建设当下乡知青的时候在当地谈着玩儿的对象,王建设后来成了152农场在郊区的种地工人,就偷偷溜走了,没想到刘家不简单,直接找上门,扬言不结婚就要告王建设流氓罪,王建设只好捏着鼻子和刘红霞拿了结婚证。
但是工作可不好找,俩人孩子都两个了,刘红霞依旧是个农村户口,王建设一个人养四张嘴巴,要不是靠着邓芳琴接济,日子早就过不下去。所以,刘红霞想趁这次的机会报名农场下属企业的清洁岗,她高小都没毕业,只有这个岗位不挑她。
而林家三口人中,林爱英一心想进文工团,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又不肯干别的工作,现在靠着林怀平在农场的子弟小学当代课老师,属于临时工,邓芳琴在罐头厂有正式工作,但是罐头厂不属于152集团,所以刘红霞的报名推荐只能靠林怀平。
林海棠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在她的梦中,林爱英是比较重要的配角,所以书中对林家也有一些描写。
邓芳琴忍住了怒火,林爱英可忍不住,她冲林怀平道:“爸,你也太偏心了吧?”
林怀平好歹是厂里的工会主席,当着大人孩子八口人被这么说,他能高兴?当即皱眉,斥责道:“石头还是个孩子,你和他争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林爱英晚上到家被林怀平说了两句,这会儿又被说重话,心里的委屈是再也忍不住,眼睛里涌出泪花花,碗和筷子重重地放到桌上,抹着眼泪跑出客厅。不一会儿,隔壁房间传来重重地关门声和隐约的呜咽声,想来是回房间哭去了。
邓芳琴心疼女儿,而且她心里也老大不舒服,当下也放了碗筷,冷冷地和林怀平说:“我去看看爱英。”
林怀平哼一声,也把筷子一拍,高声道:“看看你教的女儿,都是你给惯的!”
这一下,连邓芳琴也红了眼圈,起身的时候因为力道太重,甚至带倒了凳子。
刘红霞脸皮再厚,眼下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了,抱着不到一岁的二柱,坐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大人们鸡飞狗跳,大柱倒是个机灵鬼,那盘子里不是还有几片卤猪肺和猪尾巴么,跟耗子搬家一样,麻溜地全部夹进了自个儿碗里。
当然啦,这顿饭吃的最香的还是属林海棠娘仨,富强粉擀的面条细腻筋道,肉臊子里放了酱油葱蒜,香味四溢,而且就凭它是个肉,就算是白水煮的也好吃,再说还有大半盘子的卤菜呢,那可是能把马路对面的小孩儿都馋哭的。
吃完饭,刘红霞为了挣表现抢着去洗碗,林海棠当着林怀平的面假意地客套几句,就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属区散步消食。
……
林海棠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见妞妞和石头还睡得香甜,两个孩子的脸蛋儿都红扑扑的,林海棠在他们脸上亲了两口,自个儿穿好衣裳出了屋门。
外头院子里,林爱英端着搪瓷缸弯腰站着刷牙,刘红霞站在旁边,下气地说:“对不起,妹子,你别生气了……”她说完话咬着嘴唇,倒好像有些真委屈的样子。
林爱英瞥到林海棠,重重地哼了一声,举着牙刷胡乱刷几下,将漱口水倒在林海棠脚边的地面上,然后仰着下巴回了房间,留刘红霞臊眉耷眼地站在原地。
林海棠倒是没生气,她就是被林爱英吓了一跳,这人头发乱糟糟,两只眼睛下面浓浓的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刘红霞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是两只黑眼圈,整个人蔫巴巴地。
这俩人咋啦,昨晚上没睡觉打了一晚上架吗?
要是林爱英知道,估计又要被气死。
以前刘红霞上门来都是睡客厅的里间,昨天因为林海棠的到来,刘红霞母子只能和林爱英一起挤,刘红霞睡觉打鼾也就算了,林爱英好不容易刚睡着,就被睡相不好的大柱一脚蹬在脸上给蹬醒,林爱英醒过来本来就很烦躁,结果还发觉屁股下面湿乎乎的,伸手一摸——嚯,二柱尿床了。
林爱英绷不住了,尖叫着下床去找邓芳琴,结果把林怀平也给吵醒,又被林怀平骂了一顿,邓芳琴焦头烂额地去给刘红霞打地铺,而大柱二柱都还是孩子呢,迷迷瞪瞪就哭起来,尤其是一岁的二柱,呜哩哇啦哭到半夜。
这一夜真是,只有林海娘仨睡得香。
这时候,邓芳琴从外面回来,一手提着打满豆浆的暖壶,一手拎着一网兜馒头,她的状态和林爱英刘红霞差不多,因为年纪大,憔悴一些好像一个晚上老了几岁似的,脸上的假笑都显些绷不住。
不过,见邓芳琴还是勉强地朝自个儿笑,林海棠心头一动,说:“邓阿姨,城里住着可真好,出们就是大马路,走哪儿都有公交车。”她觑着邓芳琴的神色,又道:“你说我要是在城里有个工作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