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紧张会使双手颤抖,童塔塔用一只手攥紧了沙发。
电影开始播放时,四周光线变暗,只有不远处的大屏幕忽明忽现,一阵全黑过后,电影响起几声钢琴背景音。
一张表情有几分痴傻的男人脸,出现在大屏幕上。
童塔塔的视线被那男人的脸吸引,片刻后,那股羞涩的紧张感消失了。
不知是周围太过安静,还是私人影院氛围感太足,他沉浸在故事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直至那痴傻的男人戴上绿色的帽子,将一只橙色的小猫放到了自己的头上。
他下意识攥紧了相扣的大手,泪水不自觉地从眼角溢出。
「Lovely Lady, do you wanna listen to the Master's heart?」
痴傻的男人笑嘻嘻地对小猫说话,身旁聋哑的男人静静地望着他们。
片刻后,痴傻男人将小猫拿下,喂它喝了牛奶,吻去了它鼻头的奶渍。
橙色的小猫很小,男人的帽子也很小,帽子是淡绿色的,男人的眼睛也是淡绿色的。
噪点时不时闪过画面,电影很老,里面的主人公很年轻。
聋哑的男人为了追寻内心的音乐之梦,逃出了禁锢的牢笼,流浪在街头时,偶遇了痴傻的男人。
经历过被驱逐殴打,恶意欺凌,朋友背叛后,二人意外潜进一家废弃的教堂,用一台破旧的钢琴完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出。
演出太过酣畅,引来了警察,二人被以亵渎上帝之罪,送上了刑场。
电影的开头,是男人痴傻的脸,电影的结尾,是男人开怀的脸。
一个痴傻的,一个聋哑的。
荧幕又一次全黑后,跳出了影片选择界面。
系临城抽出纸巾,第不知多少次擦去怀中人的鼻涕。
再一次擦去鼻涕后,童塔塔止住了哭泣,窝在他怀里许久,沉默不语。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沉寂填塞着狭谧的空间。
直至屏幕自动播放起下一季的电影宣传片,悠扬的钢琴曲打破了整片宁静。
“这是你送给我的……两个月零七天纪念日回礼吗?”童塔塔开口问。
系临城揉摸着他头顶的发丝,“嗯。”
“原来,没有魔法师……”
童塔塔从系临城的怀中仰起头,凝望着系临城的双眸。
而后,他伸手按下他的后脑勺,与之在光影流转的昏暗中,忘情地接吻。
太过沉醉,以至本就密闭的空间愈发逼仄,周遭的气息也开始热烈。
爱情片的钢琴曲浪漫而悸动,体温在狭密的距离间燥热,清味与焦香纠缠,汗水溢出毛孔,顺着额鬓滑落,蒸腾在半空,酝酿着红色的危险。
系临城猛地拉开他的手,紧扣在椅背上,额发凌乱地颤抖在童塔塔的眉宇间。
总是布满温柔底色的深邃眼眸中,满是躁动,像是猝不及防被侵入了领区的孤兽,愕然而警觉,仿佛稍作不慎,便会奋而直起,轻松咬断侵入者的喉管。
丝丝鲜红混着腥甜荡漾在唇齿间,系临城舔舐而过,掏出兜里的小红瓶,将药丸塞进了童塔塔的嘴里。
“现在还不行……”
像是在告知对方,又像是在自我呢喃。
片刻后,潮红褪去,童塔塔从迷离中回过神,望着他汗湿的鬓角,不解,“为什么……”
系临城缓了两口气,抬手理过他被弄乱的发丝,像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
“再等等……再等等……”
汗珠顺着那挺直的鼻梁滴落在脸颊上时,童塔塔抱紧了系临城,感受着他滚烫的体温与疯狂的脉搏。
直至两粒装的铝塑药板,和冰凉的汽水全部空掉后,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
望着桌上瘪掉的饮料杯和药板,童塔塔突然意识到,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每时每刻,系临城的身上都带着两种药。
“系临城。”
“嗯?”他的声音有些泛哑。
“我爱你。”
头顶的声音混着轻笑,“知道了。”
……
八月底,因着系临城双专业课业太忙,要提前到校开组会,童塔塔便在老爹及系家一干人的“保驾护航”下,入校报道了。
童塔塔是本地人,加上一中学区房到期后,他爹又特地在香大附近租了房子,家离得不远,所以不打算住校。
不住校自然也就没那么多东西需要安置,注册缴费,填写各种申请表,办卡领军训服等杂七杂八的琐事后,就基本没啥事了。
之前系临城报道时,自己一个人搞完了所有才跟系家两口子说,林美临连来得机会都没有,后来整天忙东忙西也没顾上来香大转转,这会子可算逮着空,拉着一干人满校园到处溜达,各自怀念起当年的青葱岁月。
因而童塔塔办完饭卡一扭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提溜着军训服到处也没找到人后,气呼呼地冲天嚷:“没个靠谱的,压根就不是来陪我报道的吧,都跑去玩!”
声音太大,身旁一路过的男生茫然地看向他:“什么?”
闻声,童塔塔转头看向他,不好意思地摆手:“没没没,我在自言自语。”
“哦,”那男生扭头往前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不好意思,请问这个要去哪里领啊?”
童塔塔望着对方递过来的表格,是他刚领过的军训服,“啊,我刚领过,在西操场门口。”
“西操场在哪里啊?”男生一脸茫然。
“在第二教学楼旁边,很好找的。”童塔塔给他指了去第二教学楼的方向。
然而那男生眉头紧蹙,面露难色,“不好意思同学,我重度路痴,你能不能带带我……”
见其手足无措,童塔塔转头寻了圈仍旧不见踪影的一群人,愤愤点头,“好,走,我带你去。”
两人走向西操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丈夫陪我来的。”
“啥?!”童塔塔震惊,“你,你结婚了?”
男生摇了摇头,“还没有,但是已经订婚了。”
“啊?订婚……”童塔塔下意识四处寻找,“那他人呢?”
“嗯……我也不知道,走丢了。”
童塔塔再次震惊,忍不住上下打量起眼前跟自己个头差不多高的男生,唇红齿白的,一看就跟自己一样是个Omega,但瞧着比自己还迷糊,他忍不住问道:“话,话说同学你啥专业?”
“是个新专业,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叫新惠学。”
童塔塔三次震惊,“啊,我也是这个专业的!”
“真的吗?太好了,你叫什么,我们加个好友吧。”
“好,好啊……”
……
领过军训服又一起领过课本后,两人肚子都有点饿,正打算带人再去办饭卡时,一身穿西装的男人从不远处快步走到两人身边,面上带着明显的急切,但语气还算冷静,“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四处找不到。”
“同学带我去领军训服……”
男生话没说完,西装男人便扫向了童塔塔,眼神带着几分莫名的防备。
童塔塔被看得心头一滞,愣愣地抬手打招呼,“你,你好。”
“谢谢。”西装男人向他道了个谢。
“不用客气。”童塔塔下意识点头哈腰。
“我们准备去吃饭……”
“塔塔!”不远处传来他爹的喊声,“失踪许久”的一行人站在花坛另一端朝他挥手。
“哎!”童塔塔也朝他们挥了下手,转头看向俩人,感觉气氛似乎不太适合自己再继续待下去,“我爸他们叫我,要不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吧,小卷。”
“嗯,好。”那男生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旁边的西装男人突然皱了下眉,童塔塔感到几分可怕,立马转身朝老爹他们跑去。
处理完报道的所有相关事宜后,他爹和林阿姨一干人先行离开了学校,童塔塔接了系临城的电话后,在教务楼门前等他。
一见到人出来,他立马跑上前,“哎哎,我跟你说,我刚才认识了个新同学,和我同专业的,他竟然已经订婚了!”
“是吗。”系临城有几分诧异,领着人往车边走。
“嗯!而且我还见到他未婚夫了,”童塔塔眉飞色舞,“穿着一身西装,面无表情,眼神冷冷的,有点吓人!”
“有多吓人?”系临城拉开车门,护着头将人塞进副驾。
“嗯……怎么说呢,”童塔塔皱起了眉,“反正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年纪看上去比我们大好多,也不知道小卷怎么跟他认识的,竟然还订了婚……”
系临城上车后给他扣好安全带,“你报道的事情都办好了吧?”
“嗯,办好了,大多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办得,我爸和阿姨他们好不靠谱啊,自己跑去玩。”
见他发动了车子,童塔塔疑惑,“我们去哪儿啊,导员在群里发消息说我们晚上要开会。”
“带你去吃点好吃的,”系临城打方向盘,将车开出去,“而且,你不是说要去看‘宝马’吗?”
“哦对对,”童塔塔嘿嘿傻笑,“我得好好挑辆帅的!”
一个星期后,童塔塔晃晃悠悠地骑着他的银白色“宝马”上了路,拐进校门直奔操场而去。
教官的哨声响彻在绿茵场的上空,惊跑了大榕树上几只昏昏欲睡的麻雀,褐白翅羽滑过天际时,阴影擦过了童塔塔额角的睡褶。
“嘀嘀!”
“前面的学长学姐让让路,我要来不及了!”
车笛伴着童塔塔的肉嗓喇叭从小路呼啸而过,声音吓得手持课本睡眼惺忪的“大二牲”瞬间清醒。
“哇靠,什么鬼……”
“会不会骑车啊学弟!”
气流卷着童塔塔远去的致歉和几片泛黄的落叶,消散在虚空中。
“吱——!”
独特的响亮哨声远远传来,童塔塔耳窝一颤,右手将油门拧到最高,“啊啊,教官再等我一下啊!”
一个“漂移”转过拐角,抄上小路,速度太快,来不及躲避路人,他大喊:“快闪开!”
“啊!”
一身着汉服正在拍照的女生迅速躲开,披帛凌空一扬,盖到了童塔塔的脸上。
“啊!什么东西啊!”
眼前一片迷蒙,完全看不清前路,他左右甩头试图将披帛甩掉,电动车在摇晃中四处乱闯。
“哎!我的披帛!”
“我靠你会不会骑车啊!”
“啊啊啊!”
尖叫伴着躲闪声四处传来,童塔塔惊慌失措,边甩头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要干什么!”
“快拦下他!”
一番奋力挣扎后,披帛终于甩掉,童塔塔迎风转头。
“啊——!”
“啪——!”
“哐——咚——!”
“快闪开啊!要塌了!”
“哐哐!轰隆隆——!”
……
走进教学楼,一行人迈上楼梯。
“哎哎你快看。”
“什么?”系临城转头看向同伴的手机。
“我靠,这人牛啊!”
“啥啥啥,哪个学院的?”旁边人齐聚而来。
闻声不妙,系临城凝神细看手机中的视频。
只见明媚的阳光下,童塔塔头顶披帛,迎风疾驰,若一道银色的闪电迅速蹿过画面。
下一秒啪的一声,本该是视频主角的充气拱门瞬间泄气,牵拉绳莫名断裂,扯到高处的钢管,随即轰隆隆的巨响传来,刚搭起框架的迎新舞台背板掉落,震动四处,整个舞台随之坍塌。
“喔——!”视频里响起惊叹的背景音,随即四处一片嘈杂。
系临城拧眉看向视频右下角显示的发布时间:三分钟前。
“哒哒哒……”脚步跨下台阶,迅速远去。
“哎,你去哪儿?”同伴不解地看向离开的背影。
“咦?”一起凑上来的女生,看着视频最后定格的安然无恙的身影诧异,“这个人……”
“怎么,你认识?”同伴疑惑。
“嗯?你不知道?”那女生看向他,“这人是系临城的对象啊,我之前看见他们拉着手上了系临城的车。”
“啊?!”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童塔塔,系临城,谢谢你们来到我的笔下,成我小说世界中的主人公。
辛苦了。
未来一定要积极、勇敢、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永远爱着你们,祝福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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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这里完结了,编辑了许多话,最后删删减减自己也不知道该留哪句。
这篇文的梗起源于2022年秋日的某个午后,大纲框架完成于秋日的某个深夜,距离它公开发布到今天完结已经很久。
时间走得太快,丝毫不等人,22年的梗和框架等我完成想发布而回头看时,已经有些过时,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修改,像绣娘一遍遍拆线又穿针。
这件新绣娘的新衣有着歪扭的针脚,青涩的纹路,不成熟的裁缝,与满怀热忱与希翼的花样。
在缝补这件新衣的路上,我曾有无数次想过“干脆别补了,扔掉吧,你看,都没人喜欢这样蹩脚的针脚与图案,不如重新做件时髦且流行的新衣,卖个好价钱”。
可是临门一脚又不舍得,总觉得既然已经扯了布,抽了线,就好好地完成吧。毕竟,尽管那些花样与图案不完美,它也都在我下手的那一刻有了自己的命运。
或许,在我看不到的平行时空里,他们都在等待着命运之神的垂怜。
于是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将它给完成了,然后鼓起勇气将它摆到了我的小铺子里。
我看到有人喜欢,有人讨厌,有人不懂为什么针脚要那样走,有人欣赏那裁剪真是精妙……
我曾因喜欢而高兴,因讨厌而难过,因不被理解而沮丧,因被欣赏而雀跃。
无论何种,走到今天,我开始学着将一切都放下,尝试学习对万事万物常怀平常心,然后认真地感受生活之神的眷顾。
感谢大家真情实感地阅读与不离不弃地陪伴,走这一段路,我学到了很多,文字薄弱又深远,故事浅显又悠长,我不知道他者的人生在我的笔下是否得到了“应有”,只能凭着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去走,去说,去描述。
你我皆看客,走这一遭图个热闹,倘若能有那么只言片语让你我感到欢愉抑或豁然,那当时意外的惊喜与上苍的垂爱。
感恩看到这里,未来的路还很长,新绣娘会继续裁制新衣填满空荡荡的小铺子,许多他者的人生与故事也在平行时空上演,我们有缘一起慢慢走吧。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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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篇番外(*^0^*)
写完隔壁古言《晟州嘉商》后,下本耽应该会开《德顿烟与杜利酒》(双A强强),看看专栏里预收吧,感兴趣收藏一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