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多善紧跟在姬雁红身后几步,小声应道:“还晕着呢。文世子一直在床边看护着,当真情深。大夫来看过,说是心脉震动,情绪起伏太大。”
姬雁红点点头,没有追问是什么让李仙竹这样一个沉默寡淡的人情绪变动这么大。他听到徐多善提起文玉人一直守在李仙竹床边,不由得小小地哼笑出声。他早就看出来,文玉人对李仙竹感情不一般,颇显“折菊饰酒”之情。
隔天一早,桃蹊镇的“天”朱大掌柜本想小小地睡个懒觉,日上三竿再起床。很可惜他是桃蹊镇的天不假,但是朱家的天是他的阿娘朱婉霜女士。昨天晚上,朱余容到外面野了大半个晚上,偷偷跑回家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阿娘握着把戒尺,绷着脸坐在院子里,等候着他。
看到敬爱的母亲深夜坐在院子里,朱大掌柜当场就跪了,吓得浑身哆嗦了两三回才把自己平稳住。
不是朱大掌柜怂,也不是他特别的孝顺,深谙“孝方贤”的至理名言。实在是实力面前,力小之人只能察言观色、“卑微”做人。
当年,朱余容一首《蜀道难》直接打通了大哥朱鹿韭的任督二脉,助朱鹿韭打破元庸不能习武的禁锢。朱鹿韭作为元庸都能习武、一日千里了,朱婉霜作为他们的母亲,又怎会驻步不前?
朱婉霜出身商人家庭,是家中独女。当年,朱婉霜看中了曲友安的俊俏小白脸。朱婉霜父亲则是看中曲友安的满腹才华。于是朱家主动做媒,将女儿嫁给了曲友安。不想夫妇嫁女不久就遭遇了不测。置办了女儿嫁妆后就剩下不多的家产也因经营问题,在两夫妇身前败了个只剩下一个宅子,在二老死后也被债主讨走了。
小商人家的女儿自然能识字,也会读书。但是天下精妙文章皆为世家豪门宝藏,落到民间的极少。朱婉霜在家中遍读“圣人书”——流传在市面上的书籍,已经有了后天武将巅峰的实力,只是苦于无好书不得寸进。原本以为嫁给了读书人,能沾到点好书。莫有想到曲家也只有两本勉强算珍藏的好书,还做规矩绝对不允许媳妇这样的外姓人读上一纸半页。
在曲家立规矩言明至此,曲友安亦严词拒绝帮助的时候,朱婉霜就有些后悔嫁入曲家,隐约感觉到自己所托非人。只是那时她已经生下了长子朱鹿韭。为了年幼的孩子,朱婉霜放下了这一点芥蒂,安心做起了操持家务的小妇人。不想,渣男就是渣男,绝不会因为妻子的委曲求全、“深明大义”就将妻子放在心上,去敬爱她。
朱婉霜在曲友安的设计下,被赶出曲家,赶出望他乡的时候,心里是恨极了曲友安这个渣种的。但是人的境遇就是这样奇妙。自从同长子一起读上了次子默出的那些书,朱婉霜自身实力芝麻开花节节高。及到后来一飞冲天,破虚境成就自身大宗师。这时候的朱婉霜早已经将心心念念怀恨的曲家小贱人抛到九霄云外了。两人如今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大宗师之下皆为蝼蚁”,谁有功夫记恨一只蚂蚁呢?
朱婉霜深谙低调做人的道理,对外一概示人以武将巅峰的实力。在外人眼中,她依旧是那个惨遭渣男抛弃的柔弱妇人。人人见到她,都要慨叹一声可怜,早年嫁了个渣男不说,还生养出朱余容这样的横行霸王,未来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样的景况里去。
外人怎么讲怎么想,朱婉霜不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大宗师之下皆为蝼蚁”,谁废那耳朵去倾听蝼蚁的议论是好意是恶意呢?
朱婉霜对远在京城的长子朱鹿韭向来放心得很。虽然朱鹿韭未婚产子,是个大意外意外,但是情有可原。朱婉霜清楚长子的性格,为人沉稳得很,是做大事的人,并不需要自己多干涉。朱婉霜不放心的一直都是年纪小的这个儿子。说句不好听的,在朱婉霜眼里,就是年纪小小的小孙子朱拾遗都比朱余容让她放心。
且不说朱余容这一肚子惊天绝伦的诗词歌赋——朱婉霜自思以长子和自己现在的实力,保住小儿子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长子当初入京,的确是为了保住小儿子身上的秘密,但是现在朱鹿韭的初衷已经改变。朱鹿韭没有说明过,朱婉霜和朱余容却是心知肚明。
令朱婉霜真正担心的是朱余容的脸——实在是太漂亮了。男孩子长得像小儿子这样漂亮,肯定要招惹许多奇怪的人。如今朱余容在十里八乡恶名远扬,即便如此依旧有不谙世事、色迷心窍的年轻人往他家里递庚帖,寻媒人来说亲。虽然小儿子承认喜欢男人,但是朱婉霜看着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不敢动娶个男媳妇进门或者干脆把朱余容嫁出去的念头。前者有害人之嫌,后者则等同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