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鹿韭在马车内琢磨了一番,不多时就猜测出了嬴氏、刘氏、武氏三族的目的。他不由得心底发憷,搭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握紧。
朱鹿韭清楚穆宗那一句“命不好”是何意。但是穆宗却不知道朱鹿韭真正的底细。朱鹿韭并不乐意接受穆宗的好心安排。他不禁思量,是不是要按照弟弟之前随口说出的胡话,干脆一家子搬去玖糜山妖国去。这虽然是朱余容胡话一句,却不得不承认,这是非常可行的一条路子。到时候,朱拾遗做妖国国君,他又何必掺和人族这些阴谋诡计?
想了想,朱鹿韭摇了摇头。他到底还将自己视作人族的一份子,便是想通乔迁妖国的各种好处,心底那道坎难以渡过。
朱鹿韭正思忖计较着,怎么从这场政治风暴里脱身,只做壁上观。马车忽然悠悠地停下。朱鹿韭抬眼,不用他开口询问,驾车的顾成音靠在车门外,向内里禀告:“大人,是赢三世子拦路。”
朱鹿韭挑挑眉,伸手掀开门帘,探出上半身。果然看到颛顼嬴氏那个浪里浪气的三世子施施然站在车头端。旁边还有一个惨白着一张脸的小厮,全身止不住哆嗦地紧紧抱住拉车的黑色骏马的脖子。
朱鹿韭微微歪头,向嬴凤打量过去:他对这位大嬴氏排行第三的世子并不熟悉,总共见面不够十指之数。以前更是不曾多加注意过。如今仔细打量了一番,朱鹿韭不得不承认少年风华,俊气的很。不过也谈不上多好看。这不是朱鹿韭昧良心胡说八道,实在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最近几日,亲弟弟那张冶艳冰霜的脸总在朱鹿韭面前晃,大都督再去看旁人,便无论如何瑰丽的脸都显得一般般,令他觉得无什亮眼。
嬴凤同样在门帘掀开的第一时间,就往大都督的脸上看去,只见到对方不动神色地向自己看来。
嬴凤给自己身上贴了许多“标签儿”,其中一样就是混不吝。此时他便是混不吝上身。在见到大都督本人后,赢三压下心里的害怕,立即笑嘻嘻地跑过去,抬脚就要往车辕上攀爬。正驾着马车的顾管事没有得到主人的指使,哪里会让嬴凤上车。五大姓氏的世子、郡主这般多,随便来一个就能上大都督的马车,这可如何像话?
嬴凤被顾成音伸手轻轻地推开。嬴凤一个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至今不过先天武灵的修为,如何是顾成音这个武尊的对手?立刻就被拦在了马车下,不得上车。
嬴凤挠了挠腮,一把抓住顾成音拦截的手,故作隐秘道:“我与你家大都督有要事要谈。”说罢他又向始终不发一言,只冷酷着眼端视他的朱鹿韭看去。一双桃花眼在阳光下滟滟如春花绽放一般明媚。
嬴凤心里却是害怕得突突直跳。大都督在禹阳积威十多年。嬴凤被朱鹿韭这般盯着,很是心虚,有些害怕之情更是情理之中。京中他们这一代纨绔子弟,就没有见到朱鹿韭不似个耗子的。嬴凤觉得自己能坚持站在朱鹿韭面前,没有低下头去,已经是十足的勇气可嘉。下次与人喝酒,说出这一段,比旁人吹的再大的牛皮都牛逼。
嬴凤能在朱鹿韭面前站着不露怯,已经十分不容易。想要嬴凤如对顾成音那般与大都督面前说话,却是绝对不可能。嬴凤自觉绝没有这么大的胆量!
好在,朱鹿韭没有置嬴凤如无物。他端详了一番颛顼嬴氏的三世子,见嬴凤只是站着,似一枝春日里的桃花枝,却是沉默不说一字,更莫论对方的来意了。朱鹿韭很清楚自己在年轻一辈里的名头,知道嬴凤怕是被自己吓住了。朱鹿韭略一思量,猜到嬴凤的来意,无非是七年前冬夜的事情,以及朱拾遗的身世。朱鹿韭随口问了一句:“已经猜到了?”
嬴凤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三世子连忙点了点头。嬴凤听到朱鹿韭如此问,更加确定了朱拾遗是自己儿子。这一点认知在此时,当着朱鹿韭的面让他更加的紧张。嬴凤张了张口,刚想要说一句自己并不是来寻朱鹿韭对七年前的事情负责的,就听到朱鹿韭冷淡的声音道:“叫你爹来谈这件事。”
说罢,大都督不再看嬴三世子,直接撂了门帘,坐回去。
嬴凤听到朱鹿韭这番话竟然是要和他老爹摊牌,登时吓得站直了身板。他身后还抱着马脖子的小司儿,同样听见了大都督的话,却以为嬴凤得罪了大都督,要被对方告一状到族长老爷跟前。这么一想,小司儿哪里还敢继续抱着大都督府的马车的马头?小厮立即松手,急急忙慌地向后退去。管事顾成音见没了妨碍,便立即驾起马车往大都督府行去。
朱鹿韭坐在马车内。他想到朱拾遗的身世这么快就暴露了,终于头疼起来。朱鹿韭不由得转动起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眼前局势大变,他需要细细思考将原本的计划做出相应的改动。
马车很快驶入皇恩坊。皇恩坊侧旁井桂坊醉金缕客栈地字三号房内,姬雁红摇曳着那把黑绸铁木扇——经过大渠江魔族一番祸害,这把扇子已是云国国舅爷此刻手上仅有的一点“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