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下雪的时候不感觉寒冷,雪后的傍晚感觉很冷,待到雪化的时候还要更冷。四处漏风的简陋泥房中,晏无忧是硬生生被冻醒的,虽然房中放着一盆燃烧旺盛的炭火,但是收效甚微。
在床上坐起,晏无忧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这种滋味实在很不好受,明明没有过度劳累身体却总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记忆刻印,这种能够将别人一生所学在顷刻间融汇贯通的手段实在太过逆天,只是这代价也着实不小。历经三年艰苦的修行,晏无忧自认为在这村里面能让自己忌惮的人物一只手也能够数的过来,可即便这样接受那还不足百分之一的记忆就让他有点撑不下去的感觉,而这施展刻印的人不仅要耗费数倍的精神力还会彻底失去刻印的这段记忆。凡事有利有弊,否则这刻印一事不知会让多少人走上捷径,哪还会有艰苦修行这一说法。
掀开棉被,披上被子上那件厚实的棉衣,晏无忧给火盆中多添了几块木炭,然后推开房门。泥巴墙围住的小院当中一片雪白,院内以及隔壁的房间中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沐沁云和老人去了哪里。
搓着手放在嘴前,呵出一口白气晏无忧走下结冰的台阶一脚踏在已经坚硬的雪地上。脚步刚落,就听被梧桐挡住大半的木门被人扣响,晏无忧微微一愣,记忆中好像除了名为沐沁云的少女和上次那个外来的男子好像还没有谁主动来过这个小院。
将木门打开,晏无忧和门外的人都是一愣,来的倒是一个熟人,只是这熟人却不是什么有交情的人,相反说是仇家也不为过。
晏无忧眉头微皱,两只手各握着一扇木门完全没有请人进来的意思。陈鸿飞,晏无忧对他的印象可是格外的深刻,当初自己逃往山中,追捕的人中就是他最为难缠,无论自己躲在何处都能被陈鸿飞第一时间找出来,若不是陈鸿飞,晏无忧当初也不会一退再退最后躲进那半山腰的山洞里。
看着这个三年前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人,晏无忧发现如今的陈鸿飞与三年前已经大为不同。晏无忧不由想起一事,三年前自杜九幽回到凡人巷后强人巷似乎有不小的动荡,据说是强人巷的十大强者出现了很大的变动,其中新上榜的人似乎就有陈鸿飞的名字。
难怪会感觉有所不同,原来是当家做主了啊。咦!晏无忧眼睛一亮,忽然想起那份名单上似乎就有陈鸿飞的名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晏无忧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次看向陈鸿飞时,晏无忧的眼神就带有了疑似不怀好意的戏谑,正巧免得自己再去跑一趟。
陈鸿飞率先回过神来,朝着晏无忧抱拳说道:“别来无恙。”
晏无忧依旧双肩顶着木门,只开了一个只够一人通行的口子,而且这口子还被晏无忧一人挡住,慵懒道:“怎么,三年前没抓住我今天想再把我带走?”
出乎晏无忧意料的是陈鸿飞竟然退一步,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以头贴地,沉声道:“三年前在下瞎了狗眼与公子为敌,今日特来请罪,若公子不嫌弃在下愿意余生为公子鞍前马后。”
陈鸿飞这一跪让原本都准备好大战一场的晏无忧有些措手不及,记得三年前陈鸿飞狠辣果决可不像是个会轻易服软的人啊。
晏无忧双手垂下将门完全打开,看着当初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如今恭敬的跪在自己眼前,心情有些复杂。短暂沉默后,晏无忧双手抱在胸前冷声道:“起来吧,我有手有脚还不需要人来伺候。”
陈鸿飞猛然抬起头,双眼中有着剧烈挣扎,一抹狠戾闪过又被他迅速压制下去,再次要说话时却被晏无忧出声打断,“行了,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既然你能知道自己被记在名单当中就应当清楚自己为何榜上有名。名单是老头子写的想要除名找我没用。”
晏无忧神色忽然转冷,“而且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当年你将我逼入绝境这事不可能如此简单的算了,这些天要不是有老头子拦着,现在就不是你来找我了。”
刚一进村时,晏无忧与这里人都无冤无仇然而村里却几乎人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尤其是陈鸿飞紧追不舍得追赶让晏无忧不得不选择挺而走险藏入山洞之中,这样的仇怨不是什么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
陈鸿飞闻言后站起身来,黝黑的脸庞上十分阴沉,沉声说道:“当初我不过是追踪公子而已,而且追堵公子的人又不止在下一个,公子为何偏偏就不肯放过再下。”
晏无忧冷笑一声,道:“谁说我只针对你一个,当年那些人没死的全都在名单之上,去找他们不过是早晚的事,如此怕死当初又何必犯下如此多的罪恶。”
陈鸿飞双眼腥红,一手指着晏无忧怒喝道:“我是作恶多端,但也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来制裁于我,我杀人为恶难道你在村中所做之事便为善了吗?”
“同是杀人,你为何为善我为恶?制裁别人?该受制裁的人应该是你!”
“你……”晏无忧一时被问的无话可说,想要找些话来反驳却发现自己词穷,脸颊一下涨的通红,自己似乎有些没理了,想起这些天借着老头子的名义在村子里用手中的木剑送走一个又一个人,晏无忧心头竟是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