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次见他, 他是那么冷面淡漠、高傲孤冷的一个人,可现在等着自己答案的他,竟像一个失宠的妃子一样卑微怯懦。
细细回想, 其实… 她起初那么尽心尽力为锦衣卫查案, 便已是存了私心的。她从前总是开玩笑说让他入赘… 也是存了几分试探的。
其实…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她气着他隐瞒身份,又自卑家世只富不贵而已。
言若白见着她眼眶里又泛起水蕴, 忙拿起帕子给她擦泪, 神色黯然, 道:
“是我不好, 若是你不愿,我不会强迫你。”
话已毕,他站起身来,转身欲离去。
清欢见他离开,便急急开口叫道:“你…”
言若白停了脚步,鼓足勇气缓缓转身, 只见陈清欢绯红的脸上, 目若流光, 她轻声低诉:
“我嫁。”
她不知道, 她就这么简单讲了两个字,便在一瞬间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攻破了言若白的心防。
言若白微微愣了片刻, 大步向前跃去, 一把将那人拦入怀中。
发丝轻扬, 她柔软的身体就这样靠着自己, 他突然觉得,世间所有不过尔尔,只有此时、此刻、此地、此人, 方是他半生梦寐以求。
怀中的小人还是止不住的抽泣,言若白心疼不已,柔声哄道:“欢儿不哭,乖…”
陈清欢闷闷地抬头看了看他:“你…你怎么好似在哄小孩子一般?”
言若白垂眸看着她,眼里似能滴出蜜来,“明明不会骑马,却还贿赂自家小厮,偷了马一个人跑出来练,你不就是小孩子么?”
清欢将头愈发埋进了几分,小声辩白道:“我哪有…我不是…”
言若白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缓缓打趣道:“一听说嫁人就哭得梨花带雨,还不是小孩子么?”
清欢嘟了嘟嘴,脱口而出:“我方才那是怕你走…”
言若白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珍宝,轻笑道:“我方才…只是想去找几块木板,帮你固定伤脚。”
清欢气的羞红了脸,“言若白,你!”
二人正说话,密林深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嗷呜嗷呜‘的声音,似是狼叫。
言若白蓦地冷了眼眸,将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神情警惕,一手将清欢安然护到身后。
林中突然变得格外安静,言若白动了动耳朵,蓦地回身,方才那嚎叫的狼就在他面前几丈远了。
那狼饿的精瘦,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二人,双眼放光。
那狼似乎看出了对手的凶狠,明明是铆足了劲跑来吃人的,却在对上言若白眼神的那一瞬间倒退了几步。
原地踌躇了许久,那狼终于耗不住了,猛的向他扑来。言若白旋身跃起、手起刀落,利刃直插那饿狼的咽喉。
清欢看着面前抽搐等死的饿狼,不由得双唇一抖,面上透着心慌。
言若白察觉到她的惊慌,立刻单膝跪下来,忙将她揽入怀中,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言若白看着怀里的小人儿,轻声哄道:“不怕,有我在呢。”
陈清欢也没有推开他,只是倔强道:“谁怕了!”
她这个样子,让言若白又想起那日她在应天府大狱外,那个明明恐惧害怕,也坚强不哭的画面。
言若白心一紧,轻轻吻上她的额,复将她拥入怀中,温言道:
“欢儿,往后余生,有我护着,你不必坚强。”
清欢鼻子一酸,今夜竟是将她半生的泪都流尽了。她虽自小坚强,迫着自己像男儿一般勇武,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哪里会真的不期望得一人偏爱。
只是言若白的柔情太过突然,她有些不适,忽而瞥到那狼的尸首,便岔开话语问道:“大人,你可知晓狼的脾性?”
言若白点点头:“狼生性桀骜,难以驯服,是很看重尊严和自由的动物。”
清欢婉言一笑:“其实,我很喜欢狼,就如同大人喜欢项羽一样。”
言若白忆起那日他们在林中的对话,轻轻挑了挑眉:“担心我会纳妾?”
清欢红着脸挣脱他的怀抱,淡淡道:“嗯。”
言若白顿了顿,少顷,看着面前这哭得脸都花了的丫头,柔声说道:“言某…既许一人以偏爱,必尽余生之慷慨。”
清欢破涕而笑,嗔道:“大人突然间掉书袋,是觉得就你读过书么!”
言若白见她笑了,一颗心也跟着豁然开朗。
清欢抹了泪,也竖了手指跟着起誓道:“那… 愿有岁月可回首,自当深情共白头。”
微风拂面,四目交接,天雷地火只在一瞬间。
清欢有些恍惚,第一次见到他长眉下的寒眸那般温暖多情。言若白眉眼俱笑,伸出双臂缓缓将她揽入了怀中,一只手轻轻抬起,忍不住地去揉搓她的乌发。
清欢脸一红,悄声问道:“大人…想不想知道我喜欢你什么?”
言若白认认真真考虑了一下,郑重答道:“容貌?”
清欢不服:“我岂是这般肤浅之人?”
言若白笑了笑:“那…夫人说说,喜欢为夫什么,为夫洗耳恭听。”
这倒是难住了清欢,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言若白什么。虽说一开始确确实实是看中了他的皮囊,但后来…她就是喜欢同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总是莫名的觉得心很定。难不成…她是喜欢他护着她?
算了算了,这个问题没想清楚,还是不答为妙。
清欢掰过言若白的脸,双手捏着他的面颊反问道:“那你…你喜欢我什么?”
言若白没有停顿,由着她这般放肆地揉搓自己,双眼直直对上她的眸,柔声道:
“全部。”
他们太甜,连一旁树干上看戏的猫头鹰都跟着展颜,活像个闲观小夫妻调情的老母亲。
清欢故意逗他:“你确定么?若是… 我欺负你呢?”
言若白目若朗星:“夫人开心便好。”
清欢转了转眼珠,想道:“我开心?那我可得想想… 对了,你之前嘲笑我功夫不好,那你以后每日早晚亲自教我。”
“好。”
见他答应这么快,清欢又道:“日后公差再忙都要回家陪我用饭!”
“好。”
“休沐时间要陪我回娘家,陪我听戏。”
“好。”
“无论发生什么,永远不许跟我发脾气。”
“好。”
清欢有些不可置信,“你… 你你,你怎么性子变得这般柔软,就像…就像一只牙都没长全的小奶狗一样。”
言若白轻轻笑了笑:“夫人这么开心…原来夫人喜欢这一口。”
清欢伸出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一脸坏笑的盯着他调戏了起来:
“那那那,可爱的小狗狗,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白?可还喜欢?不如你先叫一下来听听嘛。嘶…小狗怎么叫来着…”
言若白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身子凑到她耳畔,鼻尖蹭着她的耳后,从喉中发出一声低沉且性感的声音:“汪…”
清欢蓦地怔住,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以心狠手辣、冷面铁血著称。纵使他对自己动了情,可自己这般欺负他,他都不生气的么…
清欢蹙了蹙眉:“大人,莫非你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么?你此前那些孤冷严肃,都是装的?”
言若白淡淡笑了笑,神色隐隐有些黯然和忧伤:“我娘还在的时候,经常同我讲,男子汉刚武脾气,须得做个武将,保家卫国才是正事。后来我为进锦衣卫,磨练了许久心性,除了亲近之人,如何能让人知晓。”
月光落在言若白的蟒服上,映得那些月白色丝线更为温柔。
言若白的侧脸轮廓勾勒着青春年岁,神情却稍显落寞。
清欢心一紧,不想自己竟见不得他有半点落寞。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家世,本该是京城里最耀眼的少年。可是恰恰也是因为这家世,他不得不在年少时便承担起家国之忧,藏匿起自己全部的情感。
她轻轻将他抱住,声音温软暖人心肺:“大人,往后无论富贵安稳,潦倒坎坷,你永远有我。”
言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这一世只做那个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