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锦衣卫全数慌了神,忙冲上前七手八脚的要给言若白急救。
幸而秋风还算镇定,想起他们带了那牛郎中前来,便立刻扯过牛郎中来唤他诊脉。
一百户满脸惊愕:
“这这这,大人进锦衣卫多年,与那么多高手交手都从未受过一次伤,满朝都难寻敌手,怎么会突然吐血了?莫不是之前关在昭狱,昭狱那帮孙子对咱们大人暗中下了毒了?”
另一百户忙厉声道:
“休要胡言,昭狱的孙子敢给咱们大人下毒,莫非不要命了?再说大人进昭狱是指挥使的意思,你这么说话若是让指挥使知道了,定会罚你胡乱指责同僚之罪!”
秋风无意理会这些阴谋论,只是紧盯着郎中号脉。
牛郎中沉吟许久,号脉完毕,默叹一口气道:
“这… 这位大人面色苍白,定是连日来饮食休息不佳,已伤及胃肠。加之骤然急火攻心,肝气郁结,又散于肺腑,恐怕…”
秋风听着这郎中话中有话,便问道:“郎中您请说,我家大人究竟如何?”
牛郎中看了眼眉头紧皱的言若白,不由得轻轻摇头叹气,道:“少年吐血,此后必得好好保养,如若不然,恐…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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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槐树林。
清欢拖着伤脚,步履蹒跚,行了小半日的路才进了这树林。她提着精神,仔细在这林中瞧来瞧去,终于选中一棵枝干粗壮的槐树,在这树下跪了下来。
四月里槐树虽还未开花,但枝芽已生,看起来倒也不光秃。暖阳树影下,隐隐晃过两个人影,一红一蓝,如鬼似魅。
蓝衣女子垂衣拱手上前:“公子,可要出手?”
红衣男子略一扶额,侧身向她轻轻眨眼:“再等等,她若想开了,便不必脏了我的剑。”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洒下,落在红衣男子的脸庞上,蓝衣女子心一慌,立刻跪道:
“公子,是奴婢粗心,竟忘了带伞,这骄阳灼了公子面容,奴婢愿以死谢罪。”
说罢,那蓝衣女子竟真的轻轻抖袖,左手接过袖中掉下的短剑,比到自己颈上,没有丝毫犹豫。
红衣男子略一皱眉,轻轻弹指,以不知是发了何种暗器,那短剑立刻应声落地。
蓝衣女子忙磕头谢道:“多谢门主不杀之恩,不不不,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那被称为公子门主的男子微微叹气,伸手将她扶起,淡淡道:“荣嫣,你此刻自尽… 莫不是要我独孤一笑…亲自去替人收尸么?”
荣嫣方才充满希冀的眼光瞬间变成了恐慌,连声道:“奴婢不敢,奴婢考虑不周,请公子恕罪。”
独孤一笑眼底渗出寒意,顿时失了兴致,冷冷道:“罢了,下去罢。”
荣嫣如释重负,立刻噤声后退,化在这一片碧色之中了。
独孤一笑被这日头晃的失了耐心,正欲上前,忽听得不远处身孝衣的女子淡淡道:
“爹、娘,欢儿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一件违心之事,也从未害人。您一直教导我要与人为善,我也一直坚信着,只要我一心向上,我们一家定会平安顺遂的过完此生。”
“爹,可是你错了,女儿也错了。您曾说过,您绝没有做那些违心之事,女儿永远都相信您。可这世间之事并非是是非善恶这么简单,或许您活着,我活着,便是挡了别人的活路,所以我们无错也错。女儿一直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替您和娘遮风挡雨,不能博功名为祖增光,不能戎马一生血战沙场。可女儿曾经一度认为自己是有用的,起码我的存在,我的生命,能让父母欢愉。”
“我又错了。”
“我的生命若只有如此价值,便不怪世道将我抛弃。这是我没用,亦是我的无能害了爹娘,害了小华,害了武译芸香和陈府几十口人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旁人要因我的无能丧命?为什么只有我这始作俑者苟活在世间?”
“爹、娘,女儿知晓你们定然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可是…若我的生命存在便会危害人间,女儿宁愿于此了却残生。您可以责女儿懦弱,可以怪女儿无能。可是自您去后,再无人惦我温饱,无人忧我康健,无人盼我归期…”
清欢黯然一笑:“罢了。”
她已心死神灭,言语也乱无章法,难以正常表达思绪。她举起手,眼睛透过指缝略看了看天,阳光… 白云… 青鸟… 真好啊。
罢了。
她轻轻一笑,拿起了那早早准备好的绳子,将绳子挂在槐树枝干上,双手握绳,双眸微闭。懦弱弃世、心虽歉疚,却感解脱。
槐林深处,一株凌霄花赖着棵槐树绝然爬起。微风轻扬,凌霄花的馥郁花香顺着枝叶摇动的方向向远处飘去,只在一瞬之间,枝叶间忽现出一人的眉眼,如松似木。眸中隐隐暖色,若有似无。
烟雨青青过十里,春光树影映山河。
暗香幽浮蛊心志,深情却是执剑人。
那人轻轻将手置于心口,一道剑眉半掩着忧色,暖风拂过他衣袂飘飘,一袭轻纱红衣将凉薄与留恋尽染。
他轻轻叹气,霎那间肃杀之意尽退,风过静止,他略一抬手,暗器发于袖间,远处那吊在槐树枝干上的麻绳立刻无声断裂,坠回人间。
一声惊雷,天色骤变,黑幕随着闪电悄然而至。
独孤一笑向着自己揶揄一笑,只道是天意弄人,毅然抬脚去了清欢的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无人惦我温饱,无人盼我归期”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