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牧川见他赤着脚,怕他踩到地上的玻璃,刚伸手去拽他,可陆悠却误以为他要控制自己,将他狠狠一推。
两人就这样连带着摔了下去,谢牧川慌忙用身体裹住他,后背却无可避免地迎上了那满地玻璃碎片。
玻璃破开血肉的声音那么清晰,无尽的疼痛从背后传来,可谢牧川甚至来不及顾忌自己的痛,只微微松开双臂,去看怀中被他裹住的少年。
幸好,他没事。
陆悠却恼恨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往外面跑去。赶来的麻醉师趁他不备,一针扎进他脖子里,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年,立时就软倒了身体,向地上栽去。
“别……”谢牧川紧张地吐声,等看到医生将陆悠接住时,才终于放下心来。
“谢先生,谢先生!”护士们手忙脚乱地来扶他,等重新站起身,身体传来些许眩晕时,谢牧川才想起背上这许多玻璃。
“没事。”他摆着手,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的陆悠,他对医生道:“请你们帮他换个病房,别让他乱跑。”
等医生答应下来,他才放心地让他们把自己送去手术室。
是被玻璃扎更痛些,还是被鞭子打更痛些?谢牧川分不清,他只知道,他心里很难受。
他趴在手术台上,由着医生给他取出碎片,思绪却一直停留在陆悠那里。
如果他那天他没有把陆悠一个人扔在酒吧街,而是将他带走,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还那么小,十九岁的年纪,没有自保之力。沈彦廷那么对他,他该多么无助?
就算救回来,可一切都晚了。沈彦廷成功报复了他——用加诸在陆悠身上的疼痛。
以前他从不信什么感同身受,可直到看到陆悠伤痕累累的样子,他才明白什么叫做锥心刺骨。
等从手术台上下来时,谢牧川整个人已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的身体对麻醉的抗药性很强,可他没有声张,只是在这样近乎自虐的疼痛里,记忆着这些苦楚——陆悠赐予他的苦楚。
病床经过陆悠病房的时候,他让护士停了下来。
他掀开窗帘,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肆意窥探着他的少年。
陆悠还睡着,好像只有麻醉药效还没过的时候,他才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谢牧川用手扶着窗框,目光贪婪地注视他,好像多看他一眼,背上的疼痛就能多减轻一分。
他的心渐渐柔软下来。
在陆笙燃去世后的这十九年,他花天酒地,与各种情人为伍。
他以为,陆悠也只是他那些情人里的一个,鱼水之欢,匆匆过客。最多不过是多养了七年,感情上更进一层。
他不该突破两人之间的那条红线,不该色令智昏,对他做出哪种事情。
他以为只是各取所需,对陆悠轻慢、嫌弃,却在不知不觉间,对他动了心。
从他在摩天轮上向自己许愿的时候,从自己考虑用夫妻间的方式来和他相处的时候……
这一月以来生死不知的离别,当他用尽所有的手段与力量,赌上所有筹码进行博弈时,当那失去的悔恨反反复复地折磨他时,他才明白,陆悠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情人而已。
他害怕他死亡,害怕他尸骨无存,怕他消失在这世上再也不见。
昨夜,哪怕只是将这失而复得的少年抱在怀里,他都觉得无比满足。他细心地为少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为他的痛苦牵肠挂肚,为他的遭遇心疼不已。
即使只是简单地抱着他,胸口那小小的方寸之间,都是山呼海啸。
或许,对于他而言,陆悠本就是不同的。
悠悠,请你原谅我的迟来。我一定会除掉沈彦廷给你报仇,哪怕要与整个沈家为敌,我也无所畏惧。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做到的。他对着一墙之内的陆悠,暗自发誓。
陆悠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吊瓶里的水源源不断地打进血管里,熟悉的陈设,不同的房间。除了一个打瞌睡的护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
没有沈彦廷,没有那些如影随形的保镖,他好像真的从那里离开了。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陡然间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陆先生,你醒啦?”护工听见声响,惊喜地坐起身来。
陆先生,是在叫我么?陆悠并不厌恶这个称呼,这让他感觉到了尊重。
她打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桶,从里面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粥:“你一定饿了吧,这是刚买的海鲜粥,清淡又有营养,很适合伤口恢复的。”